他们弹不动了,也舞不动了。
匡盛松开手,剑哐当落地。虞尘隐走向他,与之相拥。
虞尘隐靠在匡盛怀里,泪水沾湿衣襟:盛哥,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不要你离开,盛哥,我们逃吧,我们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离所有的恩怨都远远的。你可以造草屋,我可以种竹子,你想要的我可以慢慢给你。盛哥,我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妥协
嘘,别怕,别怕。匡盛轻拍着虞尘隐的背,低声哄着,乖,别哭,别哭。
阿隐,这不是赴死,这只是一场归途。乖,别怕,我只是太累了,要回家了。
可你的家里没有我,我们不会再见面了,生生世世,再也无法重逢。我不会留在这个世界,我不属于这里,盛哥,你到底懂不懂,我们没有可能重逢了。虞尘隐泪如雨下,咬牙切齿,你根本就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我。匡盛,别别离开我。
没关系,那我下辈子不要做人了。做做一阵风吧。等你活个七老八十,寿终正寝,被埋在墓穴里,我就吹啊吹啊吹到你身边来,从此再也不离开。如果有盗墓的,我就变作风刃,逼退他们。阿隐,活着的我没法保护好你,等我轮回过后,就来保护你的墓穴。你不要嫌弃我不能说话,当我吹过树林,拂过春花,你细细听,你能听到的,我没有离开你。
虞尘隐泪流不止,紧紧抱住匡盛,不让他走。匡盛却足够心狠,推开虞尘隐,径自走向悬崖。虞尘隐情急之下抓住匡盛衣角,流着泪向他摇头。
匡然却只是将衣角撕开,随后头也不回地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虞尘隐抓着碎裂的衣角跪倒在地,随着咚的一声,他整个人彻底沉寂下来,蜷缩在地。污泥弄脏他,碎石碾伤他,他也只是任泪水润湿土地。
他似乎昏迷了,又似乎只是睡着了。
他可以在梦境中拥有一切。
魏暄从远处走过来,将虞尘隐抱起,同时吩咐士兵道:沿河搜寻,若他死了,好生埋葬。若还活着就地格杀。
士兵齐齐应:是。
第22章 乱世哥儿
来了, 他来了,快快快, 妹妹快过来!一妙龄女子靠在栏杆上, 眼睛直直盯着街道,手还不忘疯狂摇着绢帕。
虞郎,虞郎, 瞧这里!
姐姐,我挤不进来!拉我一把!酒楼栏杆上挤了一排人, 妹妹根本挤不进来。
姐姐无奈往后一瞅,瞧见妹妹人头,伸手去拉,但实在太挤, 她非要去拉只能是自己也被挤出去。回头瞅一眼,见远远的虞郎来了, 便顾不得妹妹,左手紧紧抓着栏杆,右手拼命挥舞着绢帕:虞郎,虞郎, 瞧这里!
别挤啦,别挤啦,虞郎, 虞郎看这里!
一堆妙龄女子与风韵犹存的女人挤在右边酒楼围栏上。路左边的酒楼也不遑多让, 能站人的地方挤满了男子,他们唤人却是不同,口呼:虞君, 虞君, 我今天摘了新的花, 瞧过来,瞧过来!
虞君,虞君,我给城主府投递了帖子,你一定要来啊,宴会,宴会!
虞君,虞君,我是李校尉府的李栗,想跟你交个朋友,看我,看我!
虞君,虞君,看我!我给城主府投了几十封请柬,你记得拆开来看一眼啊,虞君,看我!
别挤啦,挤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不想挤走开,站在这里抢人位置干甚!
你
虞尘隐骑着匹乖顺的白马自街道远处缓缓而来,两侧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守卫左右。
争抢位置的两人顾不得吵闹,眼睛直直望向街道,路两旁霎时沉默,杳无人声,半晌后爆发出更热烈的吼闹声。
虞君,虞君!
虞郎,虞郎,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
虞郎,被人压有什么乐趣,来啊,娶我,压我!
虞郎,看我,看我,我新绣了带花的帕子,看我!
虞君,瞧我,我,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都给你!
虞君,看过来,看过来!
虞郎,这辈子我非你不嫁,臭男人有什么好的,哥儿跟了我吧,我家财万贯,娶我就分你一半!
虞君,别听那些娘们的话,她们可保护不了你,我武艺高超,我哥我弟都武艺高超,嫁进我家,我们兄弟三一起保护你,要什么都给你!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我心肝也绝不迟疑!
虞郎~
虞君!
虞尘隐拍了拍白马,让它走快些,这白马胆子小,好似被吓着了,停在路中央不肯走。虞尘隐无奈,果然,就这片刻,右边酒楼的绢帕层层叠叠扔下来,左边的各类鲜花也一起抛下。虞尘隐被绢帕扑了一身,又裹了满身鲜花,连靠他近的几个护卫也遭了殃。
出行前清清爽爽的虞尘隐,此刻香气满身,又被女郎男子们大胆的言辞弄得脸颊薄红,本以为习惯了,可每次出行都能听到新花样,不带重复的,好似不看他脸红不满足,说不定私下里还专门研究过怎么挑弄他,好让他露出众人都满意的神色。
他垂下眼睫,拿起鞭子使劲甩了一鞭白马,白马吃痛,响鼻一声,终于肯走起来。这白马乖顺归乖顺,但胆小如鼠,行动起来慢吞吞,不抽得它狠了绝不肯跑。
白马的马蹄踏过一路的绢帕与鲜花,香气太浓,又打了几个响鼻。虞尘隐垂着头坐在马背上,明明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偏偏在绢与花的衬托下,像是被人束缚住,被迫低头,被迫羞红,易碎又令人心痒痒。
他来到淇城后,与魏暄互相冷战,为了排挤心中哀意,参加了几场宴会,没想到就此受人追捧,在淇城声名鹊起。每逢出行,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的人群就开始围堵。魏暄派了更多护卫保护他出行,人们见不能再围堵他接近他,就爬上酒楼两侧寻得更好的视野。听闻他喜欢花,女子开始绣带花的绢帕,男子则四处寻来各类鲜花。
淇城在魏家的治理下极为繁华,虞尘隐初来乍到,还以为来到了太平盛世,而非征伐混战的乱世。
虞郎,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虞君,看我,看我!
虞君,你要去哪里,是要去参加哪家宴会吗?
虞郎,你怎能如此绝情,连让我们瞧上一眼也不肯。
白马驮着虞尘隐缓缓前行,鲜花被它踩踏出淋漓汁液,绢帕被它弄上层层尘灰,女郎辛苦刺绣的时光,男子四处寻花的付出,皆在马蹄下一路溃散。
虞郎,看我们一眼吧~
虞君,多留片刻,别走~
虞郎~
虞君!
虞尘隐很无奈,这声音唤得他仿佛是千古第一负心汉,仿佛他与周边的人已经发生过了千百回的爱恨情仇虐恋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