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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梦西不笑了,“其实,有迹可循,我最讨厌别人耍我。”
游叙理解他的意思,随后感到深深的、被命运看穿的无力:“也是。”
父母这么大岁数不是白长的,不会上他的当。如果他对别人说,大部分人当他发神经。
只有谈梦西会相信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谈梦西自愿且一定受他威胁。
有一刻,游叙不想再说了,怕谈梦西的怒火重燃,怕谈梦西对他产生恐惧心理。
他对针锋相对感到疲惫和厌倦,又对现状感到绝望——他们像朋友,只是朋友,毫无顾忌地倾诉和忏悔,仿佛过了今天不要明天。
朋友不好吗?不好。
但比当敌人好。
他叹了口气,“我……用无视来否定你的个人意愿,这件事上,我确实自私了点。”
云飘走了,月光照亮谈梦西的脸,正好对着游叙。
他把眼睛睁得圆溜溜,有股稚气未脱的感觉,边笑边学他说话:“自私了点?”
游叙认为他这副样子挺欠咬,“你有骂直骂,不要阴阳怪气。”
谈梦西扭身往营地走,“你像个国王。”
好一句更严重的阴阳怪气。
“我们两个的地位完全不对等,永远是你在走,我在追,你才是一个国王,一个大小姐,一个主人,我是你的奴隶,你的一条狗。”游叙跟上他的脚步,没察觉到,自己用着委屈无力的口吻,“凭什么,凭我惯着你?”
谈梦西忽然“啊”一声,无限感慨的样子,“那时候,我们怎么熬过来的……”
游叙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们都很伤心,穷得要死,前途一片黑暗。”
不管生活还是感情,都乌烟瘴气。
游叙觉得这个问题很蠢,答案清晰明了:“那时候我觉得,没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
“我也这么想。”谈梦西轻声说,静了几分钟,回到上一个话题,“我说过一次‘别过了’,精神出轨一次,又第二次说‘分手’,一段感情里,怎么有人能当两次坏人?太残忍。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像一个魔鬼。”
“我在你面前呢?”
“一个撕破伪装的反派。”
游叙气哼哼地笑:“谢谢夸奖。”
谈梦西迈过一块石头,回身帮游叙照亮脚下:“反派挺好玩的。”
游叙顿了顿,抬腿迈过去,“怎么好玩?”
“我们这样沿着湖边捡柴,挺好玩的。”谈梦西说,“明天我们煮东西吃吧?边吃边看风景,像真正露营的那些人,在湖边度过悠闲的一天。再去爬山,到山顶搭帐 篷,看星星。”
游叙没有拒绝的理由:“好。”
两人在月光下对视,看见对方脸上有笑意,气氛越缓和,茫然越在心头升起。
他们互相拆去台阶,撕破伪装。他们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不再为自己辩解,不再挽回对方的心中形象。他们又分不开,还要前进。
接下来,他们该用什么方式相处?
不知道。
那就顺坡滚下去,遵从本能。
还是一个睡车,一个睡帐 篷。
临分开前,谈梦西问:“接下来的行程,有什么规定?”
游叙回答:“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第40章 浮泳
清早,游叙摆好桌椅,撑起一个小小的遮阳棚。谈梦西坐在他面对,组装露营用的锅碗瓢盆。
有几分钟,身边没有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游叙抬起头,发现谈梦西愣愣地看向远处。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帐 篷背后。十米远的地方,地上长了一蓬蓬紫色黄色的野花,常见的路边野菊花。
游叙扔下遮阳棚,任遮阳棚塌下一半,像没翻过去书页,折在地上。
他走过去,在野花丛里弯下腰,问谈梦西:“什么颜色?”
谈梦西眼前一亮,没回答,跟了上来。
起太早,没睡好,谈梦西的嗓子特别哑:“紫的。”
游叙低头一朵朵挑选,摘了一小束,递给谈梦西。
谈梦西双手接下,回到桌椅边上。
他丢开那些锅碗瓢盆不管,找出空的矿泉水瓶,把花插进去,摆在桌子正中间。没装水,不稳。
他还是喜欢用空酒瓶,能稳固地放很久。
游叙去车里拿来两个罐头,想问谈梦西吃什么口味。
谈梦西右手支着下巴,对桌上这瓶花发呆,嘴角微微翘起。
他不禁问:“想到什么了,笑成这样?”
谈梦西不知道自己笑了,敛起嘴角,“想到以前住出租房里,我插的那些花,都是你拿去扔掉……”
当空酒瓶里的花枝干枯变黑,不能扔家里,要扔进小区的大垃圾桶。
两抹背影从他们眼前飞奔而过,一前一后,步子又大又快,掉一地的叶子花瓣,掉在房间,客厅,楼道,小区的道路。
游叙抱着枯萎的长长的枝条,在前面跑。谈梦西右手扫把左手簸箕,在后面追着扫,生怕邻居们对他们有意见。
两道美好的背影越跑越远,游叙涣散的视线集中,心里酸涩酸涩的,不是滋味,继续开罐头,“很久的事了。”
谈梦西看向别处,睫毛颤动,“嗯,很久的事。”
烧柴,架锅,两人围着一口露营小锅,做了一锅奶油蘑菇罐头煮金枪鱼罐头。
看起来像模像样,闻着也香,甜甜的奶油味。
谈梦西用勺子舀了点儿汤,吹吹,放嘴里。
味道属于能咽下去,毒不死。
游叙也尝了一口,“有点咸。”
他煮的,亲手加的水,大量多余的盐。
“都是真空包装食材,调料不多,能吃就吃。”谈梦西又舀一勺,“跟厨艺没关系。”
他烧的火,失败控制了烹饪火候。
要是嘴硬能当饭吃,他们真不至于吃罐头煮罐头。
筷子在游叙的手边,游叙分出两双,自己先夹出一大块鱼肉,自然而然地递到谈梦西嘴边。
老毛病,一下子改不了。
谈梦西还举着自己的勺子,嘴角微微抽搐,对这块鱼肉的来临有点儿诧异。
游叙对自己无语,真想把筷子拐进自己嘴里,递人家嘴边了,不适合再拐弯。
他有理有据地说:“你吃饭太慢了,这东西冷了就腥,吃完我刷锅,你捡垃圾。”
谈梦西张嘴吃了,然后噎得弯腰,咳得满脸通红。游叙起来给他拍背,帮他拿水。
一顿折腾,两人分开坐回去,场面尴尬。
谈梦西还在清嗓子,眼角有点泪花,“有一次,好像也这样。”
游叙立刻接道:“韩式拌饭。”
他们又想到一起了。
上半年的事。
谈梦西在网上看见韩式拌饭教程,兴致勃勃要实践。
游叙要带他去餐厅吃,他死活不肯,发脾气似的,只吃亲手做的。游叙拗不过他,买了个小小的电炒锅,带到诊所。
那天难得有空,他陪谈梦西做,切各种丝,在诊所的茶水间折腾了大半天。拌好之后,有患者上门复查,谈梦西叫游叙先吃,自己坐回电脑前面查数据。
游叙把这一盆拌饭分成两份,一份给助理小琼,一份归他们两个。
为了把视频里的教程完全复原,他特意去买了一把超大的,铲子一样的木头勺子。怕打乱了谈梦西的思路,也兴奋地要体现厨艺,他喂他吃。
谈梦西还在嚼,他伸大勺子,谈梦西傻不愣登张嘴就接。只吃了两勺,谈梦西噎住。游叙给他拍背,给他倒温水,没用。
他痛苦地打了几个小时的嗝,边打嗝边对游叙笑。
不用竭力回忆,谈梦西和游叙能轻而易举、十天不间断地复述过去的美好瞬间。
小锅逐渐冷却,腥味飘出来,不能再吃。
游叙有些恍惚,站在上帝视角看回忆,产生疑问:“为什么不要我换把小勺子,或者,你别张嘴。”
跟那时候一样,谈梦西也打着嗝,“怕你伤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