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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叙撇撇嘴,“世道炎凉。”
“说真的,我跳得像狗屎。”
“这辈子看不到狗屎舞了。”
谈梦西竖起手掌,停住,不要再提。
看见谈梦西红了脸,翘着嘴角,哭笑不得的样子,再看后视镜里的自己,游叙不免恍惚,“现在,我在你眼里什么样子?”
谈梦西扭过头,花了几分钟看他。
游叙的脸变化不大,发型和穿衣风格没变过,身材比以前结实,属于成熟男性的健硕,以前有种少年气的矫健。
他诚实回答:“没那时候好玩。”
不好玩了,简直无聊透顶。
“哪里不好玩?”
“我偶尔说,我们晚上喝点,你怎么做的?”谈梦西问。
游叙的眼珠转了半圈,他好像会拿出手机,查查诊所有多少个预约在明天早上,只喝微醺不耽误早起的量。
“我有次向你埋怨,再接待多一点那样的顾客,我会叫你坐火箭离开,再把地球炸穿。”谈梦西又问,“你怎么说的?”
游叙劝他冷静,看在人家刚在诊所付了五位数的份上。
谈梦西抢在他之前开口,“你没做错,只是……不好玩。”
静了一分钟,游叙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可以再买辆机车,买以前一样的型号。”
“你真想买,还是因为我说你不好玩了。”谈梦西说,“实话。”
游叙垂下眼睛,不止不想买,还极度厌恶机车。汽车多好,安全舒适,自己买的,没有谁借此威胁过他。
他说实话:“因为你。”
谈梦西给出建议:“别买。”
这个建议是对的。
游叙却觉得不是滋味,说不出的沮丧,不再说话。
气氛忽然冷下,谈梦西插上线给手机充电,自动连上了音乐软件,开始播放。
他们共用一个音乐账号,号是游叙开的,列表歌曲是谈梦西一首首加进去的。
作为驾驶的人,游叙拥有百分之八十中控台的控制权,手指在方向盘上一摁,音乐暂停。
谈梦西有点莫名其妙,手指放在中控台的按键上,没摁,“我想听歌。”
汽车平稳行驶,游叙的心跳很乱,做不到不动声色,“你……还想去南极吗?”
他想问,你还爱我吗?
问不出来,幼稚,可怜,像求着爱。
“不想。”谈梦西回答很快。
游叙的呼吸有一瞬间暂停。
这不是标准答案。
不标准的答案仿佛意味着变质的初心——十二年前的谈梦西不要再跟十二年前的游叙回家。
他不信:“为什么?”
“就是不想去。”
“你不该不想。”
“人会变的,蠢朋克都解散了,我不想去南极又有什么问题。你以前的理想还是买车后到处旅游,你做到了?”谈梦西摁下按键,音乐声响起,“没什么该不该的。”
他现在不想去南极,不想长途跋涉,也失去了去极地的勇敢和好奇。不再喜欢电子音乐,喜欢抒情安静的慢歌,偏爱Lana Del Rey。
游叙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意识到自己在用青春挽回现在,接二连三的暗示,得到接二连三的“不好玩”“别买”“不想”“就是不想”。
他恨不能给十几分钟前愚蠢的自己几个耳光,不再沮丧,愤怒夹杂了强烈的不甘。
他又把音乐停了,张嘴带着刻薄劲儿:“难以想象,我看来美好的过去,现在的你看来,好像一分钱不抵。”
“我们站在现在看过去,不要混为一谈。”
“不,我猜你已经悟到什么,要为你的青春忏悔。”
站在上帝视角看青春期的自己,谈梦西喃喃:“有些事,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
游叙冷冷“呵”出一声,“哪里错了?”
谈梦西咬住下唇,不想回答。
他们总能想到一起,好事叫心有灵犀,坏事叫心照不宣。
没有喋喋不休的患者,鸡飞狗跳的邻居,山里没有第二辆车,第三个人,几乎没有声音。
他们像关在笼子里的两头野兽,你看我的眼睛,我揣摩你的心。
再不能用“明天还很忙”“今天已经很累了”来敷衍。没有信号,两人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哑巴着,哪怕随便来两个广告推送,他们都能低下头阅读。
他们避免不了强大的安静,再不能找借口,装作听不见内心的喧嚣。
回忆里有些沉寂的黑暗,它们不是好东西,不停歇地发问——
闪躲的眼神里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内容是什么,什么使你们十二年避而不谈,骨缝却在隐隐作痛,有悲伤情绪翻涌?
所有问题的答案,到了该追问的时候了。
游叙和黑暗一起向谈梦西叫嚣:“回答我!”
第33章 打开天窗吵个痛快
车内,两人能听清对方的呼吸渐渐紊乱。
谈梦西咽了口唾沫,“我不想说这个。”
“你把我甩了,说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路上,你的表现很好,没有那么内向。”游叙语气平和,右手摊开,似要跟谈梦西进行一场长谈,“继续吧,感受,坦诚,实话。”
谈梦西扶住额头,这不是长谈,一字一句不怀好意,更像审讯,“你不会想听。”
“我想听。”
“有人错了。”
游叙问:“谁?”
谈梦西说:“我。”
“哪里错了?”游叙逼问。
像一场博弈,在对方若有所指的问答里找薄弱点,围堵,剑拔弩张,迫使对方露出突破口。
谈梦西疲于玩含糊其辞的把戏,深吸一口气:“现在,如果,有人说要放弃学业事业,为了跟人谈恋爱,我会劝他不要。谈恋爱不是错,但这种事情赌不起,也不该赌。”
错的是一个年轻人,不是因为年轻人的爱。
爱是无辜的,出现在他们身上,他们正好年少轻狂,仓促盲目。他们承受不住,显得爱太沉重。
游叙不同意:“你说这是赌博,你赌我能给你幸福,我做到了,你怎么能说它不对?”
谈梦西把窒息的感觉压下去,“不是每个人能有我的运气,假如我是你的弟弟,或者儿子,你看着他为了一个认识两三个月的人休学,什么也不会,也不做,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那个人身上,你也会觉得这个行为大错特错。”
“我没有弟弟或者儿子,假如不了。”
“你太难沟通了。”
“不难,”游叙摇摇头,“因为错的是你精神出轨。”
迟来的剑落下,正中劈在谈梦西头上。
他的思维停转了两三分钟,脸颊火辣辣的,像敞开的伤口撒过盐。刺痛和寒意爬上他的脊椎,全身打了个哆嗦。
他别过脸,对着自己这边的车窗,蜷缩起肩膀,几次张嘴又合上,艰难开口:“我没有爱上别人,也没有打算跟别人怎么样。”
游叙斜眼看他,“你不拒绝别人的示好。”
“我不想看见他说那些……”
“你在游离,你贼心不死。”
静了十几秒,漫长尖锐的沉默,几乎把两个人的耳膜划破。
谈梦西恶狠狠地扭过头,掀翻“棋盘”,撕心裂肺吼了出来:“因为我后悔!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后悔得要死,我他妈亲手把自己毁了!”
游叙还在开车,喉结几次滚动。
谈梦西死死盯住他,反应在自己的意料之内。
游叙的脸部肌肉轻微抽搐,有话压在舌根说不出,惊愕,痛苦,悲哀,在这张脸上轮番上阵,难以遮掩。
他和游叙感同身受,还多了委屈和怒火中烧。他已经善意提醒过,游叙还是往他心口捅了一刀,怎么能放过反击的机会?
哪怕咬牙切齿,他要继续说:“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跟原生家庭、有没有钱、成绩没有关系,我失去了学习工作生活的能力。我的生活除了你没有别人,除了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在自己眼里是个废物,我甚至通过少吃一点减少负罪感,天天怀疑自己在拖累你,恨自己怎么会活成这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