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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叙僵住。

谈梦西吸着鼻子,贪婪地嗅,要把游叙的气味全部保存,“明明换了张床,还总以为自己躺在短租房那张床上,这正常吗?”

游叙的嘴唇在谈梦西的耳朵上蹭,肉眼可见地红了,烫了,哑着嗓子问:“你在勾引我?”

“我不知道。”谈梦西摇头,抓在游叙衣角的手指紧缩,几乎往死里攥。

游叙的嗓音和提问,像某种特定情况下的指令。

他不由自主做出该有的反应,浑身的骨头和肌肉在松弛,连着发丝和声带,脑袋晕乎乎的,飘到短租房的床上。他放松,柔软,敞开,明晃晃地告诉游叙,可以把他摆成任何想要的姿势,对他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恨自己沸腾的血肉之躯,也恨自己有个倔强的灵魂。

游叙掀他的后领,好玩似的,“你白大褂里穿了什么?”

穿了正常的短袖长裤,谈梦西倒希望什么也没穿,退后两步,不让他掀,“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正常吗?”

“再正常不过。”游叙说,“因为我也一样。”

爱人的气味,说不清道不明,跟见缝插针又疯狂的思念一个德行,乘人不备溜出来,不知道从哪儿溜出来的,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反复提醒:

记得这个味道吗?当时你们躺在一起,说不完的废话,好甜蜜。

谈梦西又叹气,叹不完,“你跟我在一起,你家会一直反对下去。”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替别人考虑,这是我爸妈跟我的矛盾,不是我跟你的。”

“我不想你因为我丢了这么好的工作。”

“如果我爸妈不反对你,要我娶你进门,你忽然有个去三甲的机会,前提是跟我分手,你会跟我分手吗?”

“会。”谈梦西狠狠点头。

游叙咬牙:“你会个屁。”

“我再学一辈子也进不了三甲,你爸妈也不会同意,这个如果太假,我有什么不敢的。”谈梦西微微笑了,眼尾飞上两道粉红,泛着水光,“我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给不了你什么。”

游叙好像听见天大的笑话,低声嘶吼:“你不明白?我不要什么,我要你——让我爱你!”

“让我看你进工厂,还是去开出租,干苦力,只为了跟我缠一起。我今年没工资,后续工资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吃苦?”

“不要管我,这是我跟我爸妈的持久战,你只管好自己。”

“我很好。”

“你接下来的生活怎么过,哪有时间打工,晚上又看书又打工,累不死你。有我在,你安心地过。”

走廊响起陌生的脚步声,谈梦西连忙打开门,请人出去,“我做不到。”

游叙老实出去,只说:“我到家等你。”

谈梦西怔了,“哪个家?”

“带阳台的那个房子,我先回去收拾,顺便买点菜。”游叙回头,垂下眼睛,“我不是很会炒菜,晚上要不煮火锅?”

刷地白了脸,谈梦西嘴唇颤抖,用气音说:“我不会去的。”

游叙点头,“我等你。”

谈梦西缓缓摇头,“别等。”

游叙也脸色发白,大约走廊的消毒水太烈,刺眼睛,视线模糊得要命。

他看不清谈梦西的表情,只看见一道模糊的白影子,仿佛离自己很远,哭似的笑了下:“放心,我不会来医院死缠烂打,你去忙吧。”

游叙走了。

谈梦西站在原地。

第26章 落地

这一天,谈梦西没有去;这一个礼拜,谈梦西没有去;连着大半个月,谈梦西不敢踏进那块地方。

游叙没给他发短信,没给他打电话,好像如他所愿,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谈梦西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的。

要说糊里糊涂,不准确。他操作仪器熟练,给人做眼球A超,手法仔细温柔,对老人儿童耐心,没犯过错。头脑又算不上清醒,思维僵硬,情绪枯竭,分裂成两个自己,一个在实习,一个只是行尸走肉。

一想到游叙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医院走廊,再没有出现。他产生一种天崩地裂的晕眩感,无力地扶着墙,一步步挪回诊室,茫茫然坐下。

师哥拿着病历回来,“小谈,这两个手术的送去住院部。”

他的耳朵嗡嗡响,好像听不见。

“小谈?”

谈梦西抬起头,手脚哆嗦得厉害,接下病历,心想自己挂了理论,实习考核估计也过不了了。

游叙是埋在他心里的一颗定时炸弹,牵动他脆弱的神经,引线燃着,倒计时在数。

炸弹爆炸的那个下午,他刚结束午睡,提着保温壶去热水间,排在两个同学身后。前面两人在讨论以后,一个家里开诊所,已经相亲了,毕业就结婚、考证、子承父业。一个说二战,势必考上研究生。

谈梦西忍不住插嘴:“开诊所……还蛮好的。”

相亲那个回头,“还行,生活稳定,你呢?”

“不知道。”谈梦西耸耸肩膀。

大概率拿到毕业证,找个私立小医院待一年,考证转正,无限上班。

电话响,陌生号码,他接了。

“谈梦西?”

“嗯。”

对面顿了下,有深呼吸透过听筒传过来,“同学你好,我是游叙的妈妈。”

“轰”的一声,威力无穷的炸弹炸开,有毒的蘑菇云在谈梦西脑袋里升起,只剩耳鸣,空白,无休止地战栗。

“阿姨,你好。”

“游叙一直没回家,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谈梦西提着水壶往回走,走到阳台无人的吸烟区,“我……不知道。”

“你们没有联系?”

“没有。”

“我和他爸爸很担心他,他不听我们的,你替我找找他,当面劝劝他,好吗?”

谈梦西冷下声音,“他不听我的,我劝过了。”

电话那边支吾很久,似是开不了口,又不得不开,话里全是难堪,“他说……他不想活了。”

谈梦西呆呆地靠墙蹲下,翻口袋找烟,没有。

听筒里还在说:“你觉得这是一个成年人该说的话吗?”

谈梦西摇头,用力地揉搓脸颊,“不、不是。”

“他没谈过恋爱,我们能理解,我们尽力给他做思想工作,他反过来给我们做思想工作,你们……两个男生……我和他爸爸接受不了,你明白吗?”

“明白。”

“没有法律保护,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会怎么样。你们太年轻了,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爱情不是消极的,不会让人堕落。你们以后遇到正常的爱情,回过头,怎么看这一段?对以后的妻子,公平吗?”

到底怎么接了电话,又怎么挂了电话,谈梦西不太记得。

游叙妈妈全程礼貌,没有过激言语,引用了一些无法反驳的事实。

谈梦西对她没有任何意见,因为这些事实始终存在,足够杀死他的爱情一千一万遍。

谈梦西再离游叙的距离最近,已经是一个礼拜后的事。

没有任何迟疑,他径直走到他们两个看过的房子。圆圆的古老的单元门,三楼,生锈的双层大门,带一个朝南的阳台。

他敲了门。

没动静。

老式的防盗门带一个能推开的小窗,他用指尖一点点扒开小窗,透过缝,里面微亮,卧室有灯。

他又敲门:“游叙。”

还是没人应。

“咣——”

谈梦西踹了大门一脚。

门内响起拖沓的脚步声,近了,更近了,门锁轻轻转动。“吱呀”一声,老旧的防盗门发出哀鸣,门内的昏暗,熟悉的烟味,高大的身影,向谈梦西徐徐展开。

游叙拉着防盗门,以为房东来找事。

那张深邃张扬的脸写满警惕,目光阴沉,见到谈梦西的刹那,把呼吸都停住了。

两人对视一分钟。

游叙先笑开了,“谈医生,出诊啊?”

“对,有人执迷不悟,一般这种情况要看眼科,我这不来了。”谈梦西踢了脚自己的行李箱,语气平淡,“让医生进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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