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趁自己不困不懒的时候,干点正事。
他的思路简单粗暴,噩梦的源头在哪里,就解决哪里;他需要有人带给他安全感,但他不是依靠着别人长大的,他可以软弱,却不可以被软弱操控。
***
郁臻提着一把钳子和一柄小刀来到阁楼。他没有找到更实用的斧头和铁锤,只有钳子,对于打碎一面镜子来说,钳子足够了。
那天他收拾到一半跑掉,杜彧替他干完了剩下的活儿,阁楼比之前更干净,还多了一盆绿色植物。
以他的生活常识,断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叶子,他关注这盆植物是因为它枯萎了,没有害虫和疾病,像被不明物吸干了生命。
郁臻撕了两片干枯萎缩的叶子,走到镜子面前。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但应该不是好东西。他撒下失去水分的叶子,在鬼影或怪事发生前,抡起钳子砸向镜子里的自己。
一声重响后,玻璃以与钳子的接触面为圆心,延伸出蛛网般的裂痕,把镜中他的投影切割成无数块。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他又抡了第二次,镜面的裂缝变多,他的身影被割得支离破碎,但碎片始终不掉落,紧紧地黏在镜框里。
郁臻连续砸了四五下,丢了钳子,用小刀去撬那些碎玻璃,他感到暴躁,只想快点把这面镜子毁坏。
一块块沾着血的玻璃剥落,落地清脆,郁臻继续撬着,丝毫没察觉到手在流血。
你在做什么?杜彧的声音唤醒他。
郁臻恍然一回神,左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他低头一看,自己正右手拿着小刀,切割自己的左手手掌赫然三条深深的血壑,血水顺着小臂淌了一地。
他再去看墙上的镜子,它完好无损的挂在壁面,映出他血迹斑斑的影子,不知是光线抑或是角度问题,镜子里的他,竟对着外面的他,讥讽地笑了笑。
郁臻右手一颤,丢开烫手的小刀,他握紧自己的左手腕,掌心鲜血涌漫不止。
他明明在砸镜子,怎么变成了自残?
这面镜子,它会读心!还会自我防卫!
杜彧在楼下翻找急救箱。
郁臻的耳朵却捕捉到阁楼里细微的响动,犹如低低的私欲和窃笑,当他仔细去听,它们又不见了。
***
一早上没守着你,你就出事。
不是我的问题。
两人席地坐在天窗下,杜彧拿来了新的衣服、干净的水,和一堆药品工具。
很奇异,当杜彧触碰到他的手的瞬间,疼痛烟消云散,比麻醉剂见效更快;他不解地望着杜彧的脸,是心理作用吗?而且杜彧见到他受伤,为什么不慌张?
杜彧先帮他清理伤口止血,擦净血迹,然后消毒,缝针,缠上纱布。
你怎么会这些?郁臻看对方称得上专业的手法,疑惑道。
我学过。杜彧说,并托着他的手腕,吹了吹他的手心,等伤口愈合了,去做个祛疤痕手术,你的手就能恢复原样了。
我是上来砸镜子的。郁臻抽走手,试着弯曲左手的五指,结果痛得直皱眉他的痛觉回来了,看来左手要废一段时间。
杜彧:好端端的镜子,砸它干什么?不是让你别上来吗。
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郁臻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不信你没发现。
其实,杜彧是有可能没发现的。他不清楚这面镜子对其他人是否有影响,因为杜彧就不会做噩梦,难道是只针对他吗?
我明明是在砸镜子,却变成了割自己的手,如果镜子是正常的,就是我变得不正常了。郁臻示弱道,找人拆了它吧,我能少做点噩梦,好不好?
杜彧的目光平淡如水,凝视了他良晌,略微失望地垂下眼睑,你还是睡不醒的时候,比较可爱。
郁臻咬紧嘴角内部两侧的肉,艰涩地吞咽了一下,说道:你不喜欢我。
不会因为他受伤而紧张,不在乎他做不做噩梦。
他下结论道:杜彧,你不喜欢我。
杜彧沉默地整理药箱,答非所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你是谁?郁臻挽住杜彧的胳膊,按住对方的动作,你把我的过去还给我,好吗?
杜彧道:我不知道你的过去。
你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
***
郁臻没想到,他有一天需要到警署查询自己的住址变更记录。
杜彧不限制他出门的自由,也不跟来,只叮嘱他早点回家。
警署接待他的警员是个眉眼冷酷,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冷冰冰地给他倒了杯热茶,然后回到工位。
等了两分钟,茶还是滚烫的,一张油墨未干的纸放到他面前。
纸张带着刚印刷的热度,上面是根据指纹检索到的他的个人履历;他读过的学校,他住过的地方,做过的工作不,没有工作。
只记录到他完成学业的那一年,其后的几年经历皆为空白。
从今年开始,系统重新登记了他的地址,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名字。这家医院杜彧提到过,他曾在那里住了一个月,虽然他没印象了。
之后是最近一个月的,他搬到了这座小岛。
郁臻拿着档案走到警员身旁,问:为什么我前几年的经历是空白?
警员古怪地打量他,瞥了眼他左手缠绕的纱布,道:这我怎么会知道,不该问你自己吗?
郁臻苦恼道:我生过病,不记得了。
警员:常见的两种情况是:你去旅游了,居无定所,地址有效期太短,被系统自动清理了;要么是你那几年住在别人家里,从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名字生活,也相当于没有与社会接触。
这一次调查,让郁臻收获了更多疑问,他根据医院地址查到了他们的电话。
他打了一通电话,报上自己的名字,麻烦护士找到当时医治他的医生。
很快,一名年轻的女医生接了电话,耐心地解答了他的部分疑问。
他是重伤时被送进医院的,但伤口经过急救处理,手术顺利;他恢复良好,除了失忆,没有症状;送他来医院、陪他住院的人都是杜彧,期间没有其他人探望过他;他没有对医院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过去。
最后女医生问他:这些事,你为什么不问你的男朋友呢?
他立即挂断了电话。
郁臻回到房子,杜彧在等他。
查到什么了吗?对方问。
他抄起玄关立柜上的一只花瓶丢了过去,杜彧偏头躲开,瓶子砸到墙上,碎了。
那花瓶是一对,于是郁臻又抄起剩下那只,疾步走近砸向杜彧的头这次人没躲,花瓶应声而碎,杜彧额角被玻璃划破,血划过脸侧滴到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