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阿爷在病中,他倒宁肯那时从宫中出来,便动身前往漠北,除非过年,否则绝不回来。阿姐劝他莫与皇帝媾和,皇帝给他看阿姐与齐王私情,这都叫什么事,这夫妻俩是在逗着他玩吗。
烦厌。小将军咬了咬牙,俯身在地,一言不发。既然两人间没感情,为什么不分开?闹到现在,谁也不好看,阿爷阿娘那里,又该怎么交代。
帝王之怒,非鲜血不能止息。朕想做什么,将军应该很清楚。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要杀阿姐?抬起头来瞪视他,古往今来,与旁人有私情的后妃,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
李固冷冷一笑:如将军所言,贵妃既无功劳,也有苦劳,她的确为朕带来叶家助力。但将军怎么不想想,当初朕与将军交好,就算是为了你,叶士秋也会助朕称帝,哪里需要她来牺牲。
不一样。将军昂头,与他对视:陛下是要抹去阿姐功绩。可阿姐嫁给你,是要全天下所有人都看见,叶家站在你这边。叶家百代忠良,即便帝王障目,百姓却看得分明,叶家所向,亦是民心所向。所以才有大批重臣愿助陛下。
我与陛下非亲非故,终究没有名头,不如阿姐嫁你,叶家倾囊以待。言辞凿凿,仿佛认定旧时不过是假象,兄友弟恭的情谊算得了什么,只有结了亲的利益才是看得见的东西。
李固狭眸,沉默地注视他。叶十一垂下脑袋,头顶的皇帝道:将军没说错。朕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原来你明白。贵妃与齐王私通书信,朕实感羞辱。但朕着实忌惮叶家,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将军便知道,皇帝的打压之心从来都在,冷漠疏离横亘在旧时回忆之上。李固变了,他也变了。李固成了不能相信人的皇帝,他成了手握虎符的一员大将,也许他的骄纵落在皇帝眼里,甚至是挟功恃主。
就像皇帝说的那样,贵妃与齐王的书信大白于天下,即便叶家也颜面不保,更何况这世道从来不偏向女子,恐怕那时文臣口诛笔伐,阿姐如何受得住。总得有人,把牺牲的样子摆上去,图一个表面风平浪静的周全。
臣以为此事不必声张。只要阿姐与齐王断了来往,自然能保全皇家颜面。叶十一咽口唾沫,喉咙发干如火灼,他自己都知道这话说的有多么无力。
将军是想要朕忍气吞声,装作不知道么。李固仿佛在循循善诱,分明心底已经有了叵测的想法,却像拿捏着耗子的猫,在将猎物拆吞入腹前,非得好一阵亵玩与肆弄。
叶十一愣住了,那让他说些什么?说阿姐不守妇道,陛下该罚则罚?遑论阿姐是否向齐王回信,他自己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以色侍君的幸臣凭什么去要求别人守妇道。何况在他自己心里,叶明菀那样聪慧识大体的人,断然不可能与齐王藕断丝连。
这封信落到李固手上,还不是他皇帝想怎样就怎样,拿来给他看又有什么意义。
皇帝弯下身:叶将军。
叶十一抬起头,恰好撞进皇帝那一对深邃的眸子里,不知所想,不明所恨,唯独是看着他时,也那般平静漠然,总是参不透,透过一双眼睛,哪里又能真的辨别胸膛下那颗心。
就像叶明菀劝他勿与皇帝走进时,齐王还在给她写着倾诉情谊的信。这么些年了,贵妃心里大概也从未放下过。当年为了叶家嫁给李固,把自己送进笼子里,午夜梦回时,可曾有悔憾?
叶小将军还以为,陛下与贵妃相敬如宾,情谊甚笃呢。庞妃说他俩一条心,叶十一心想,大概在逗着他玩这件事上,的确是一条心。
你们姓叶的,总得赔给朕一个。李固在他耳旁轻言细语,险恶用心昭彰无遗。还以为他放过自己是真的要回到明君贤臣的楚河汉界后了,却原来是等着贵妃自投把柄。李固这是算准他为了叶明菀,不得不侍君。
哪里用得着如此步步为营,只是为了对付叶家的话,何必打压他,削了他的官职,减了他的俸禄,赶去边塞一辈子莫回长安,私底下流放了,也就不怕京师重地受叶家威胁。何苦还要等齐王的信寄到长安,再拿来兴师动众地质问他。
叶家子孙凋零,除我阿姐外,没有可待出嫁的闺阁女子。
李固拉起他手腕,拽着叶十一起身,好整以暇:是啊,不过叶将军虽不如女儿身软,到底和朕心意,朕便勉强一用,不知叶将军可愿为了贵妃来承圣恩。
陛下无耻。将军道。
穿过小院,路过竹林,进了紫宸殿,房门紧闭,将光线尽数阻挡在外。叶十一背靠门边,李固背对他张开双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将军,为朕更衣。
静默半晌,方才缓缓上前,伸出的手不停发抖。更衣意味着什么,不需要他多想。上一次被李固压在身下,声嘶力竭地叫嚣讨厌他。叶家的门楣清誉,百代忠良,甚至于铭刻心底的组训,都在鞭笞着后背。
逃不掉的,忽然想到,永远没办法从这个人手上逃掉。李固总是能逮着他的软肋。九龙纹的明黄锦缎落地,皇帝周身只剩下一件亵衣。叶十一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李固起身去点燃熏香。
臣过了六月,请回边塞,不再来长安。叶小将军试图求饶:叶家绝不会威胁到陛下。
青铜兽首炉中的熏香袅袅燃起,浮出了白烟,那香气与当时在行宫中所闻到的,别无两样。心脏下意识颤栗,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明知是不可能被放过了。否则李固拿那封信给他看做什么。
皇帝大可以去找贵妃兴师问罪。无非是借个由头羞辱他而已。
李固伸手来,穿过他腋下。叶十一抬头看他,皇帝总是那副平静冷漠的神情,大手解下他身后腰带,缀着阴阳鱼的革带随之一同落地,叮铃轻响。五指擦着腰向他,解开衣袵,雨过天青的衫子被皇帝剥下来。
陛下喜欢贵妃吗,就不生气吗,不应该去找贵妃问个明白吗?退后半步,不由自主的发抖。
李固拉住他手腕,终于肯纡尊降贵的解释:朕对你阿姐可没什么意思,你阿姐最想见的人也不是朕。叶将军,你以为这深宫里,谁又对谁有几分真心?将军天真,不知道他们瞒了你多少事。
皇帝宽衣解带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三两下去了式样繁复的衣物,便也只剩里衣,拉着他的手腕绕过碧纱橱,又到了龙床边。叶十一看见床脚下那条铁链,一直未取走,放在那里。
来。
被皇帝按在大腿上坐下,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李固伸手,掌心抚过他面颊,轻轻擦拭唇瓣。小将军抖得更加厉害,另一手被皇帝拢在怀中,熏香作用下,四肢愈发酸软,连坐都坐不住,斜斜地倚进对方胸膛,面颊潮红呼呼喘气。
李固按住他颈窝,指腹轻轻摩挲,俯下首恰好贴着双唇。不由自主启开牙关,明知是羞愤可耻,却因悖德而更生颤栗,呼吸变得凌乱。唇舌悉数入对方口中,交织缠绵。
李固莫名其妙地想到:你这么费尽周折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
皇帝沉沉地注视他,捏了将军双颊用力咬下去,堵住他后面的话。
说不出口,便不必再说。也许会等到他亲口说出那天,也许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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