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轻甲的顾修与韩墨初印象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全然重合,顾修这个孩子似乎承袭了云家满门忠烈的所有优点。
与其说他是个皇子,倒不如说他天生便是个将军。
春猎启程当日,韩墨初身为皇子内臣,依制随行于皇子身边。
韩墨初没有穿甲胄的资格,但也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骑在马背上的他有种说不出的英姿飒飒,俊朗丰神的气韵。
因此次春猎有蒙室各部随行,为彰大周天!朝男儿之风,君王顾鸿便下旨皇子以及各家宗亲世子一律骑马随行。除了实在体弱的三皇子顾伸外,其余诸子一律不许乘车。
嘶,这都走了多久了,便不能歇歇么?我的腰都快断了。六皇子顾攸摇摇晃晃的骑在马背上,像一块随波逐流的烂肉似的颓声丧气,若不是御马训练有素,早就将这滩烂泥摔了下去。
顾攸这等做派,身为长兄的二皇子顾值着实有些看不过眼,纵马骑行到人身边,一把拍人腰侧,示意人把背挺直:六弟,往日你娇纵些也就罢了,今日还有外部世族在,你便不能收敛些么?
疼!顾攸的腰背直了一下,很快便又塌了下去:二皇兄你打我做甚?我年纪小,原本就骑不得这样的高头大马,怎么能怪我呢?
六弟,若是你如三哥那般体弱不能骑射也就罢了,日常去宫中猎场玩耍,也不见你有哪次不去的。眼下才骑了多远你就受不住了?四皇子顾偃也骑到了顾攸身边,顺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身形端正的顾修:再说,七弟年纪比你还小,不是也骑得很好么?
嘁,他是边陲蛮荒来的野狼崽子!懂点骑射怎么了?顾攸气呼呼的将嘴撅起来,将近十四岁的少年,满脸写着小女儿一般的娇憨。
顾修与那三人相隔不远,听得见几人的对话,在顾攸叫他狼崽子的时候,顾修很适时的把脸侧了过去。
一个犀利如刀的眼神便盯得顾攸脖子一缩,灰溜溜的轻夹马腹,朝前排靠近丽妃车驾的方向骑去了。
两个时辰后,正晌时分。
君王顾鸿下旨原地整休,诸位皇子皆寻了自家母妃的车驾去歇息。顾修无母,便与韩墨初原地下马,席地而坐。
春风习习,吹得人浑身舒畅。
驰儿,你怎么就坐在这儿了?亏得长姐在车上等你。顾锦领着白檀玉檀两个小宫女,拎着食盒穿过那些原地整休的人群走到顾修身边。
今日的顾锦也穿了一身飒爽干练的银红色紧袖劲装,女子所着的劲装与男子不同,为显突显女子的妖娆妩媚,腰间比男子多了一条飘逸的丝绦,衬得本就眉清目秀的顾锦,愈发灵秀可爱。
长姐。顾修翻身站起,顾锦十分自然的与人拍打席地而坐沾上的尘土。
韩少师,您怎么也不与七殿下铺张单子呢?这哪里还像个皇子的样子?本宫若是不来,您是打算让我七弟午膳就用这些马背上应景儿用的干粮和清水了?顾锦的话匣子被打开了,细数着韩墨初照看不周的罪状。
韩墨初一一应承下来,虽说他根本没听清公主连珠炮似的话里究竟说了什么。
罢了,你这小东西既然不想随长姐回车里,那长姐便陪你在此处用膳。顾锦着两个宫女寻了张宽大的软绸毯子,容得下三人同时席地而坐。
三人便坐在春风中,就着眼前的山景用膳。
满满两食盒点心,顾锦没有吃上几口,大部分时间顾锦都在盯着顾修用膳。在顾锦眼里,顾修只要吃得饱,睡得好,长得高,体魄强健,无病无灾的便比什么都好。
请问,这位贵人,此物是您遗落的么?
冷不防的一声轻唤,将顾锦的眼神从顾修身上拉了回来。
一个十八九岁的蒙室青年,身后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狼卫,一行人便立在三人用膳的那张软毯跟前。青年手中拿着一颗纯银打造,工艺精美的铃铛。
因不知来者是为何人,三人都从落座中起身,平视着对面的青年。
那青年冷眼看着并不像蒙室之人,没有一般蒙室人的粗野蛮气,眉目中甚至有些中原人的清秀,大周语言也说得十分流利。
顾锦看了看那人手中的铃铛,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丝绦,果然她腰间丝绦上原本该坠着的两颗铃铛,如今只剩下一颗了,另外一颗不知何时脱落,还被那青年拾到,拿在了手中。
顾锦抬头,示意身后的宫女将银铃接下,又回身向那青年道谢道:多谢这位将军,只是还不知您如何称呼?
吾乃蒙室漠南部世子,阿日斯兰。阿日斯兰恭敬的朝顾锦还了一礼轻声问道:不知贵人您是?
回阿兰世子,此乃我朝晴昭公主。顾锦身边的大宫女上前回答了阿日斯兰的问话。
阿日斯兰身为外部男子,并没有可与国朝公主攀谈太甚的资格。
原是公主殿下,在下失礼了。得知顾锦的身份后阿日斯兰的态度更加尊敬了几分。
顾锦又温声道了几句多谢,韩墨初立在后方看得十分清楚,那位漠南世子眼中对天!朝公主的热切。
阿日斯兰告辞而后,顾锦叹了口气,一把将腰间丝绦上另外一颗银铃也扯了下来,板着脸对一旁的小宫女道:今后仔细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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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车驾重新启行,又行了大约五六十里,队伍终是在日落之前到达了猎山山脚之下。
自春猎的旨意下发,猎山之上便做好了准备,山脚下的营帐都搭建完毕,漫山遍野都挡着昭示皇权的黄帷幔账。
因天色已晚,顾鸿便下旨各皇室宗亲及随行臣子们各自安顿,明日一早春猎大典正式开始。
顾修与韩墨初方才安顿妥当,便听得帐外一阵嘈杂。二人出帐查看,原是一群蒙室族人在不远处生了一堆篝火,火堆中间是一头新宰的羊羔,众人围着那堆篝火载歌载舞。
顾修看着那些聚拢在火堆跟前的外族人,不知为何陷入沉思。
韩墨初伸手拍了拍顾修的肩膀轻声道:殿下,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必。顾修摇摇头,拉着韩墨初转身回了营帐之内:只是在想,而今冬雪刚过,北荒之境有没有羊肉可吃。
韩墨初笑眯眯的抚上了顾修的发顶:殿下,您记挂着远乡之人,远乡之人也同样记挂着殿下。为了殿下安心,他们必然会好生珍重的。
嗯,韩少师说的是。顾修淡淡的应了一句,很明显的情绪低落。
殿下,臣此行带了张战地图,您若是没有睡意,臣陪您练练阵法如何?
好。顾修脸上的阴霾瞬间便被韩墨初的话一扫而光,目光灼灼的盯着韩墨初:那无论输赢,需得战满三盘才成。
顾修这个小狼崽子生性里便对这些兵法奇谋痴心着迷,每次在那沙盘上模拟两军对垒,都如同打了鸡血似的无比亢奋。
哪怕至今他还没胜过韩墨初一次。
五盘,臣陪您战五盘,成么?韩墨初摇摇头,看着满眼亮得像星星似的顾修,总觉得这个狼崽子是早看见了他包里的战地图,才故作伤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