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当年离京,基本算是被他赶出去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去了西南边陲之地。启德帝以为这小子自幼锦衣玉食、舒服日子过惯了,骤然去了那种苦寒之地,肯定熬不住几个月,就要哭着求着向他认错,然后乞求回到京城。万万没想到,十多年这小子都没有低下头,就算他那个王妃去了,也老老实实地待在了江宁,一副这辈子都不会回京的模样。
按照惯例,亲王的儿子过了六岁就可以请封世子,以安王那爱子如命的性格,居然也能活生生的忍到了那小子成年才来请封,也真是难为他了。
安王殿下离京早,又没有什么帮衬之人,不熟悉京城的局势,贸然也不敢请封世子啊。现在小世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安王殿下这么一提,估计着还是想让您这位皇爷爷惦念一两分,等明年大选的时候,给他指一位世家小姐呢!
福全轻轻给启德帝续上一杯茶,垂着眼睛道。
这些话,他这个做奴才的本不该提,但是谁让皇帝信任他,这些家事从不避讳他,相反还很喜欢听他一起唠嗑唠嗑呢。做奴才的,自然是主子喜欢他们什么样,他们就得什么样。
那小子,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就想着靠朕,现在估计也想着靠儿子吧!启德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的笑出声,脸上的不满倒是一扫而空。
您是天子,是一国之君,安王殿下事事想要依仗您,那也是自然啊!至于殿下现在想要靠小世子,当爹的想要儿子孝顺自己,那也无可厚非。这只能说明咱们世子爷纯孝,心里记挂着安王殿下呢。福全说完,见启德帝脸上的笑意不变,心中顿时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刚刚他是赌对了,安王殿下果然还在圣上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即便当初安王失了圣心,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再大的隔阂父子俩也消除的差不多了,更别说启德帝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尤其是近几年随着年龄越发大了,对自己的这几个年长的皇子,更加容易心软。
大皇子已经仙逝,三皇子眼看着也要不行了,前面的几个皇子老的老、病的病,稍微在启德帝心中有点印象的安王,又被远远地发配到西南。
俗话说,远香近臭,有这么一群整日想着争权夺利净给自己添堵的皇子在,那早早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但却算是皇帝开心果的安王,可不一下子就在启德帝的心中鲜活起来了嘛。
福全心中有了一丝成算,对于等会启德帝可能要问起的事情,更加知道究竟该怎么回答,才能让自己讨着好儿。
对了,安王那小子叫什么名字?启德帝突然想到安王那小子似乎还没有让自己赐名,顿时面色难看起来。该不会那臭小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给那孩子取名吧?还是说安王胆大包天,居然敢越过自己单独给孩子取了名字?
皇子皇孙取名,向来都是他来决定,若是有那么一两分恩宠的,基本都是他亲自来取,若是一般的,便由礼部决定。但是安王的儿子,这么多年了,他记得十分清楚,他根本就没有给那小子取过名字,而礼部也没有禀告此事!
思及这么多年礼部一直是老三在负责,启德帝的目光逐渐暗沉下来,问了一句,可是老三截住了老六取名的折子?
不怪启德帝会有这样一问,安王世子出生的时间正是前几位皇子夺嫡最激烈的时刻,哪怕安王已经被贬谪到小小的江宁,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三皇子暗中截住了安王请求赐名的奏折,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谁知道启德帝会不会因为安王给他生了一个小皇孙,就一下子原谅安王,将人召回京城了呢!
福全见启德帝自己心中已经有了论断,也不在多开口,只实话实说道,奴才记得十八年前,正是小世子百日宴的时候,慧嫔娘娘前来求见,只不过被容妃娘娘拦住了,之后礼部的奏折也不了了之。
当年这事确实发生过,只不过福全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也没有可以提醒启德帝,以至于安王世子当真过了十八年皇帝还未正式取名。
呵,老三好谋算!启德帝冷笑,将手中的奏折放下,靠在龙椅上,悠哉哉地又问了一句,安王给那小子取了什么名字?
以安王那滚刀肉的性格,要真是京城这边没有人给他命根子取名,他必定是要自己取。
说不定那小子巴不得朕不给他取名,他好精挑细选取一个呢!启德帝想到安王的性格,顿时笑出声来。
若是其他的皇子,肯定会老老实实等着他给赐名,最多也就是取个小名、表字,大名绝对要等着皇帝赐名,这可是彰显皇恩的时机,谁也不想放过。但是若是安王嘛,就差放鞭炮庆祝这等好事落在了他的头上。
陛下果然料事如神,奴才刚刚问了,小世子单名一个麟字,是安王殿下特意请王妃的哥哥去了杭州的临济寺,找主持方丈算出来的!安王殿下说小世子是他的麒麟儿,很是宠爱呢!福全说完,果不其然,对面的启德帝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连带着盯着案牍上的明黄奏折也有了几分包容。
这臭小子,他倒是望子成龙,想着自己的儿子是个麒麟儿,怎么他自己在朕这里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启德帝冷哼一声,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陛下,王爷以前小不懂事,这才不懂您的慈父心肠,现在自己有了儿子,必然也能更加体会您的不易。福全说了一句,启德帝的脸色果然好看许多。
祁麟,倒真是好名字。启德帝喃喃自语,猛然想到什么,连忙吩咐道,你去将西南的科举折子拿过来。
是!福全应了一句,忙不迭的将今年的科举折子递上去,心里却在嘀咕,好端端的,陛下怎么问起西南的科举折子?
每年的会试皆由各地的主考官负责,启德帝也只会在最后的成绩出来之时,看上一眼,并不会多加过问。毕竟不是殿试,还不至于让一国之君放在心上。之所以启德帝突然问起这个,还是因为这祁麟的名字,他看着眼熟,好像是西南地区的会试第一!
启德帝心里存了疑,自然就想弄清楚。他也不明白自己这一瞬间的心血来潮究竟是因为什么,但就是下了这样一个命令。
德全的速度很快,就在启德帝还未弄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科举折子就已经递到了他的手上。启德帝翻开明黄的奏折,在西南汇总一栏里面,看见了被标红的会试第一江宁城祁麟。
真的是他?!
启德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涌上一股莫名的骄傲。虽然百姓臣子都交口称赞什么龙子龙孙,但是自家的孩子有多大本事,他的心里能不明白吗?皇子们虽然说是文武双全,但其实若真要论起才华与武艺,哪能和那些埋头苦读十几年诗书、刻苦练习十八般武功的学子武举人相比。
他们更多的是学习御下之道,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掌权者。
现在突然发现,自家家最不成器的老六,居然教导出了一名会员,启德帝真是喜上心头,颇为得意。果然不愧是天家子孙,体内流着他的血脉。
德全,这老六还真是让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没想到他那个一看书就犯困的滚刀肉,居然还能教导出一个会试头名出来,真真是令人惊奇!
启德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轻轻合上奏折,感慨了一句。
说是无意,但是落在这位伺候了启德帝大半辈子的老人身上,福全立马就明白了启德帝的意思,连忙道,昨日惠嫔娘娘礼佛归来,听说带了几盒相国寺的素斋,万岁爷可要和惠嫔娘娘一起享用?奴才听说相国寺的素斋不仅味道一绝,还有清肠润肺,延延益寿的功效呢!
启德帝眉头一挑,仿佛被福全说的来了兴趣一般,今晚摆驾长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