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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北劲有些头疼,心想自己还是年纪太浅,说话做事太冲动。
自幼许景辉就训导他,他是身份非比寻常的人,一诺价重千金,站在比旁人更高的位子上,他就该有比旁人更高水平的道德标准,言既出,行必践,当终身把谨言慎行作为处世第一要则,说话如戏言的都是下三滥企业的行径,而他是她许景辉的儿子,无论什么时候,覆水难收,他都该对自己的话负责。
这是第二次了,陈北劲想,上次说出这种不理性的话,还是在四年前他上大学的时候。
那次也是沈致亭在哭,哭得撕心裂肺,无线横跨整片太平洋都能没减弱那人丝毫的悲伤,而他自身并不是一个富有同理心的慈悲之人。
对于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叔叔,壮年早逝这件事,多少会令他有些感慨,却没到为他难过的地步,只是电话那头男孩儿的哭声,像极了一把雪亮的镰刀,硬生生在他心口剜着一刀又一刀,血淋淋的,惩罚着他的无情,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时也像今天一样莫名其妙,对他密集到恐怖的地狱级课程任务量来说,提前结业简直就是荒谬,他想都没曾想过,他能顺利毕业就该谢天谢地了,可这后来差点儿要了他半条命的四个字,自己居然就那么丝滑地脱口而出了。
说完后他立马就后悔了,后悔了一整夜没睡着觉,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可第二天早晨窗外的太阳一升起,金色光斜照在他堆在床头的电脑和成摞的书本上,他已然做好了履行承诺的准备。
或许是许景辉电话一次比一次催得急,渐渐有了真生气的迹象,让他越来越没安全感——他至今都没搞太清自己在许景辉心中的分量究竟占几成;也或许是那男孩儿竟然这样信任自己,居然赤裸裸将伤疤暴露在自己面前……总之,那哭声令他感到烦躁又恐惧,一边自我怨愤着小时候不该总看拯救世界的英雄片,一边又担心得要命,怕自己如果不去拯救一下,最好的朋友变成了绿魔怎么办?
这次呢?
这次沈致亭又流泪,就在他身边,哭得很安静,分明是不一样的情状,他却无一例外地感到心疼。
或许是对方主动亲了他一下,他整个早上的大脑都在充血,心情飘然,不知所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接着,他就彻底脱离了理性的轨道,和上次一样,他甚至都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想把沈致亭带给许景辉看?
以朋友身份么?他们早就不是朋友了。以恋人身份么?如果是要给许景辉知晓的程度——他自己做好和对方共度一生的准备了么?
他仓皇逃出。
他不敢看那个人惊异的表情。
但迟一点,对方若露出感动或喜极而泣的表情,他会立刻道歉说一句“对不起,这次我又说错话了”,沈致亭会在顷刻变得脸色惨白,而他将自知罪该万死,临了跟对方交代一句“打电话跟陈老板说我爱他,跟许景辉说我下辈子好好学习”,然后毫不犹豫地从22楼的阳台上跳下去,感受一把一生限定一次的生死疾速。
前方不足两公里就到家了,远远望去,欧式别墅庭院二楼阳台上簇簇盆栽浓绿,几个佣人正沿着走廊清扫卫生,日光下,金漆边装饰的白色建筑晕染着一层眩目的淡光,陈北劲眯了眯眼,暂时将刚犯下的蠢事抛在脑后,埋怨了句他爸当年选房子的眼光真差劲,拿出墨镜戴上,换挡将车速减慢。
门庭大开,缓慢车轮碾过鹅卵石大路,家中专属自己的僻静停车位永远空着,陈北劲喜欢挑许景辉二楼书房正下方停住,然后找死地狂按几下喇叭。
待得窗玻璃后显露出一个深灰色睡衣人影,陈北劲便慢悠悠地降下车窗,笑脸抬头,朝上面人特欠揍地问候一句:
“忙着呢?”
上面人盯他看上半小会儿,然后冷声斥一句陈北劲听了无数遍的——
“还知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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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风掠北阳 26
“喝什么?”
“老样子。”
“吃早饭了吗?”
“没。”
“行。”秦旭转脸将菜单递给服务生,报了会员号,然后道:“我要一杯卡布奇诺,给他来杯新品拿铁,你们这儿的点心都太甜了,齁得人嗓子疼,给我们上个意式披萨吧,少放芝士,再来个大份果盘,西瓜和草莓最多的那个。”
“好的先生。”服务生飞速记着笔记,点头离开。
品评般的目光紧随着高瘦男生的苗条背影越拖越长,直到服务生消失在转角,秦旭这才收回眼神,一转头,猝不及防撞上沈致亭仿佛洞穿一切的笑眼,他昂着下巴哼了一声,冲对方翻了个白眼。
“笑什么笑,无聊!”
“别冤枉人啊,”沈致亭举手投降,“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啊。”
“少装蒜了,帅哥本来就是用来欣赏的,我多看两眼又怎么了?”秦旭拨弄两下刘海,“还有你,当初你小子要是长得一般,我才不招你这个门外汉进来呢。”
“早知道靠脸就好使,当初我就直接给你递照片了。”沈致亭笑说:“两轮笔试完又三轮面试,磨磨蹭蹭小半个月,知道的是应聘助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宫面圣呢。”
“哟,”秦旭夸张地挑了下眉,问:“怎么,跟着我委屈你了?”
“没有,”沈致亭摇头笑,然后拿出一个系着淡黄色蝴蝶结深棕纹礼物盒,向桌对面人轻轻推了过去,说:“今年的新年礼物,承蒙你照顾,没有你提携,我这一路不会这么顺利。”
“识相就好。”秦旭扬起嘴角,接过礼物,拿在手里打量几眼,随口问:“香水?”
“钱包。”
“香奈儿?”
“爱马仕。”
秦旭微微一笑,沈致亭和他对视一眼,也跟着一笑。
好了,他知道明年该送什么了。
等东西都上齐,两个人边吃边聊。得知沈致亭偶遇戚时,秦旭颇为好奇地问对方是否和媒体上写得一样邪乎,沈致亭思量片刻,说:“只是见过一面,未窥全貌,我不好评价。”
叫公司艺人陪酒也好,嚣张狂妄脏话连篇也好,就冲那句“爸妈没得早”,他也没道理对人家指指点点。
还有一个理由,沈致亭不太想承认。
陈北劲和戚时关系一直还可以,大刘说的对,那两个人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一个是盛铭副总,一个是擎荣二把手,都是巨头企业的接班人,那才是可以做哥们儿开玩笑的人,那才是朋友之间玩闹的正常气氛。
说几句戚时的坏话对那人造不成任何影响,同时也贬低了陈北劲。陈北劲所在的世界里,包括陈北劲在内,都鲜少有彻底光明磊落的人,沈致亭清楚地知道,又沉默地包庇,经常性觉得自己被那风气腐朽,十分可悲,偶尔又想,人都有软肋。
怕什么来什么,秦旭问完戚时,又开始打探起某陈姓“钻石王老五”。
沈致亭抿了口咖啡,说了句“无可奉告”。
秦旭是他生活中除了母亲之外,唯一一个知道陈北劲和自己认识的人。
与自己不同,秦旭在时尚领域深耕多年,熟知各类隐藏大牌,且凭着一腔沸腾燃烧的八卦之心,每每聊起上层名流的奇事绯闻都如数家珍。
陈北劲第一次来公司找自己时,沈致亭交代他不要乱窜,也不要进屋,让他去休息区等着自己下班。也不知道陈北劲怎么想的,放着软沙发不坐,偏溜达着去楼梯间一层层数台阶,秦旭当时去楼梯间打电话,这两个人擦肩而过,虽隔着严实的口罩,秦旭还是一眼就断定了陈北劲的身份,并在得知陈北劲是来找自己后,惊讶的下巴直接脱臼掉到了地上。
后来的整整一周,沈致亭都在办公室里听秦旭的癫狂尖叫。
其实秦旭知道的并不多,沈致亭不愿意多透露,陈北劲当时也就回复了秦旭三句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