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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上只画了一枚袖箭,箭上的“罗”字歪歪扭扭,丑得像蚯蚓,也许写信的人压根就不识字。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人,用的笺纸为何却细腻洁白,品位不俗?

再者光王宅虽不是禁卫森严,也非任人进出之地,谁能冒险潜进宅中,将信准确无误地投入琉璃院?或许这笺纸,就是窃自光王宅中,而这个人,也很可能就在光王宅里。

吴青湘想通这节,冷冷一笑,将笺纸放到灯上点燃了,丢进唾盂——如果这人知道自己的底细,为何不直接发难,却鬼鬼祟祟弄了这么一封信出来,拐着弯地提醒她过去的事?

是投鼠忌器,怕他的孩子遭了殃吗?

吴青湘的眼眸在灯下微微闪了一闪,低头吹熄灯火,自去安歇不提。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吴青湘破天荒地去了李渼屋中,漫不经心地坐在榻上,看侍儿喂他用朝食。

侍儿手持粥碗,握着汤勺,追着李渼满屋子跑,又见旁观的吴青湘面色冰冷,不由紧张地解释:“小郎君这两天有点挑嘴,吃饭不香,往常不这样的,兴许是在宫宴上吃刁了嘴……”

“他才进过几次宫,就能吃刁了嘴?按说秋后天气转凉,胃口也应该见长。”吴青湘打量着孩子,问侍儿,“是不是你给他吃多了糕点细果?”

“冤枉啊,娘子叮嘱过要让郎君吃好正餐,奴婢哪敢再惯着郎君?”侍儿连忙叫屈。

吴青湘点点头,注视着一直背对自己,沉浸在玩耍中的孩子,默默陷入沉思。

……

几场秋雨过后,碧空白云更见高旷,长安已是黄花堆积、菊香冲天。

这日一大清早,李怡又去了荐福寺,晁灵云正在房中洗漱,一名婢女忽然来到廊下求见,进门后低声向她禀报了几句。

晁灵云听罢,蹙眉问:“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寻了短见?”

“娘子有所不知,这婢女阿青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胚子。昨日她在厨房里偷点心,被厨子当场拿住,奴婢训了她两句,谁知她气性竟那么大,夜里偷偷在房中自尽了!”婢女急着将自己摘干净,愤愤不平地道出始末。

晁灵云却疑惑道:“既然手脚不干净,为何不报知我,也好将她打发出去?”

那婢女讪讪笑道:“娘子莫非不记得了?阿青可是圣上赐给光王的宫女,只因光王不近女色,才将她打发到厨房里做事。她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轻易打发不得,何况贪嘴偷吃两块点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你私下责罚,使她羞惭自尽,如今人死在宅中,不是更把事情闹大了?”晁灵云叹了口气,道,“我记得圣上赐的四名宫女是刚入秋时进门的,这才过了几天,就死掉一个,若是传扬出去……罢了,那阿青如今停在哪里?我先过去看看。”

“娘子,这可使不得!”婢女急得直摇头,“那可是一具自缢的尸首,娘子金尊玉贵,如何能看那等污秽的东西?”

“怕什么?”晁灵云不以为然道,“如今宅中是我当家,有婢女自缢,当然得由我来处置。你休要罗唣,只管给我带路就是。”

那婢女哪敢违拗主母,只得领着晁灵云前往停放尸首的厢房。

此时厢房外聚着不少交头接耳的下人,见主母来了,立刻惊慌四散。

晁灵云淡然自若地推门直入,揭开罩在尸体上的麻布,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质问报信的婢女:“你真的只训了她两句?”

第195章 横死的婢女

那婢女见晁灵云声色俱厉,心知多半瞒不住,终于吞吞吐吐道:“奴婢当时气不过,捶了她两下,可奴婢发誓,真的没用多少劲啊。”

“你到底做过什么,等我查验了尸体,自会知道,”晁灵云指了指停放在榻上的尸体,命令那婢女,“你先出去,好好替我守着门,别让其他人进来。”

待那婢女唯唯诺诺地退下,晁灵云解开尸首的衣裙,仔细查看了一遍,确认除了脖子上的缢痕,的确没有其他伤痕,便将衣裙整理好,走出厢房。

守门的婢女见晁灵云出来,战战兢兢地望着她,不敢出声。晁灵云先唤来宅中的管事,吩咐将阿青照旧例发丧,才对那婢女道:“你去找平素与这阿青亲厚的人,领他们去安正院,我要逐个问话。”

向晚李怡从荐福寺归来,沐浴后换上宽松的白绉寝衣,信手拈起一枚牙梳,一边替晁灵云梳发,一边听她细细说了阿青自缢一事。

言谈之间,他的目光始终不离牙梳,只见青丝三千、宛转缠绵,纵有天大的烦恼也难萦怀抱:“这婢女因为偷窃羞愧自尽,一条人命固然可惜,但也不算无辜。就算她是宫中所赐,你这当家人也不必太紧张,对外自有我去交代。”

晁灵云背对着李怡,抱臂而坐,紧皱的眉头不见一丝舒展:“说什么偷窃,不过就是几块点心,也值得寻死?她若真有这份骨气,当初就不会去偷点心了。”

李怡抬起头,借着镜子瞧见她不以为然的神色,问:“你怀疑此事另有隐情?”

“嗯,我问过与阿青相熟的下人,每个人都说她品行端正,绝不会因为贪嘴偷点心。此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晁灵云转过身,望着李怡的双眼,缓缓道,“十三郎,你只知这阿青是宫里的人,却不知道,她曾经是国舅府里的人。”

李怡终于放下梳子,皱起眉:“国舅府?难道她曾接触过萧洪?”

“对,你说她会不会是萧洪的人?”晁灵云眼底闪动着痛楚,似是陷入回忆,“我总忘不了当年,一想起国舅,身子骨就像重回诏狱一样冷。”

李怡连忙紧紧抱住她,想将自己的温暖传给怀中瑟瑟发抖的娇躯:“灵云,萧洪早就死了,当年的一切也都与之一并消失,这婢女只是一桩巧合。”

“是不是巧合,要查了才知道。”晁灵云窝在李怡怀中,喃喃道,“若阿青是被人暗害,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

接连数日,晁灵云都闭门谢客,按照奴仆的描述,尽力还原出阿青在光王宅里的日常生活,希望能从中发现一点什么。

侍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主母,忍不住劝阻:“不过死了个奴婢,娘子又何必如此辛苦?这两天小县主嚷着要你呢。”

“奴婢也是一条人命,我岂能漠视?”晁灵云想起最爱粘自己的瑶儿,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将瑶儿抱来,我们就在这亭子里茶歇。”

侍儿应声而去,晁灵云先进凉亭坐下,看着婢女们将茶具和各式糕点摆上石桌,兀自怔怔出神。

因为此地靠近吴青湘住的琉璃院,她鲜少涉足,据说婢女阿青生前倒是常在这一带走动。

晁灵云举目四顾,只见白石假山间错落着红枫黄叶,午后秋风习习,带来阵阵清爽的菊香,竟是一片意想不到的好景致。

“往日为了避开琉璃院,倒是错过了这等美景。”晁灵云喃喃自语,目光流连着,冷不防却在嶙峋的假山之间,发现了一颗晃晃悠悠的小脑袋。

她面色一愣,认出那是李怡的小儿子,李渼。

心中针刺般隐隐痛了一下,晁灵云在心底告诉自己稚子无辜,唇角的笑意却终究还是渐渐淡去。

这时有细心的婢女也注意到了李渼,慌忙道:“娘子,奴婢这就送小郎君回琉璃院。”

“不必了。”当主母总要有当主母的样子,眼前的孩子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不能永远装作视而不见,晁灵云摇摇头,吩咐那婢女,“将二郎领过来吧,一会儿正好与瑶儿做个伴。”

婢女惊讶的脸上很快露出笑意,应了声“是”,飞快地跑出凉亭,猫着腰钻进山石洞,不消片刻便牵着瘦瘦小小的李渼回来。

晁灵云打量着李渼胆怯的小脸,留意到他满是泥垢的双手,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人在园子里玩,弄得那么邋遢?快过来洗洗手,吃点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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