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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小小一群人走后,房内静下来,李怡走到桌边坐下,端详着晁灵云浸润在烛光里的侧脸,主动打破沉默:“你用过晚膳没有?”
晁灵云紧抿的唇线微微向上一挑,近乎挑衅地说:“在外面吃过了。”
“我知道,”李怡微微一笑,“康承训带你去了觥筹狱,那里酒虽好,下酒菜却不怎么样,一会儿再陪我吃一点。”
晁灵云立刻转过脸来,睁大眼睛瞪他:“你盘问了康大哥?”
“你别误会,我问一问他,也不是想管束你。”李怡隔着桌案,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谁让你的心里话,只肯对他倾吐?”
晁灵云的双颊腾地一下烧起来,脸涨得通红:“哼,我就知道你们是串通好的。你这会儿来做什么,嘲笑我吗?”
她羞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却被李怡眼疾手快地用手垫住,于是这一巴掌“啪”的一声落在他的手背上,又趁她惊愕间,被他顺势反手握住。
“手没拍疼吧?”他装模作样地替她揉揉,却故意把被拍红的手背亮给她看。
晁灵云被他闹得脸更红了,挣了挣,挣不脱他,只好作罢,嘴上却不服输:“你现在有了我的话柄,就敢这样放肆,是不是?”
“这怎么能叫话柄?”李怡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我本是夫妻,却要借着外人,才能互通心意,这都是我的错。”
晁灵云瞬间安静下来,惊讶地望着他,眼眶微微发热。
“是我错了,灵云,我们别再怄气了。”李怡凝视着她,缓缓开口,语气极为温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柔弱的蒲柳,我也答应过,要和你并肩共担风雨,但我出于私心,没有做到。而你也一直都知道,我是一个有私心的人。”
“对,我知道。”晁灵云红着眼睛,气恨道。
“你看,我们果然了解彼此。”李怡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你欺瞒过我,我也算计过你,我们都是有瑕疵的人。但好在,我可以确定我们之间的情分是真的。这世间的真情,不是说谁有了瑕疵就不配拥有。灵云,我就是这样一个带着瑕疵的人,你还愿意爱我吗?”
晁灵云听着他的话,眼中不受控地泛起一层泪光。
“我从来就没有不愿意过,我一直真心待你,明明是你眼里容不得沙子,对我的错处耿耿于怀……”她哽咽着,瞪着他的目光里半是怨怼,半是酸楚。
那么长时间的积怨,只因为他几句讨饶的软话,就让她的心彻底软下来,这除了爱,还能是什么呢?
“是我错了。”李怡拉着晁灵云的手,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长久以来,委屈了你,是我的错。”
晁灵云倚着李怡的肩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今日我肯跟着康大哥出府,不过是心怀一线希望,指望着你能回头。”
李怡掏出一方帛巾替她擦眼泪,笑着问:“那现在呢?我的表现你可满意?”
“想要我满意,你得说到做到。”晁灵云吸着鼻子,掷地有声地说,“说好共担风雨,就要共担风雨,别一回头又把我蒙在鼓里,做个一问三不知的傻夫人。”
“好,我一定说到做到。”李怡笑着答应,顿了顿,低声向她坦白,“我在长安之外,除了挣钱的营生,还有一个最大的牵挂,就是我远在回鹘的阿姊。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时机,我就让康承训带着你去一趟塞外,除了熟悉回鹘的生意,我也想让她见一见你。”
“真的?”晁灵云知道太和公主在李怡心中的分量,瞬间双眼发亮,已经开始憧憬起来,“我也想见见公主,向她道一声谢。”
李怡紧拥着晁灵云,轻抚着她的鬓发,柔声问:“谢什么?”
“谢谢她当年对你的好,这份恩情,我也要陪着你一同报还。”晁灵云依偎在李怡怀中,无比认真地回答。
李怡眼底猛然一阵发酸,生怕被她察觉,只能慌张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们一同报还。”
第189章 发现端倪
这一年秋天,郑注与李训的势力空前膨胀,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人心惶惶。
九月二十六日,右神策军中尉王守澄被升为左右神策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以虚名尊之,实夺其权。
十月九日,王守澄被赐毒酒,死于家中。
至此,元和末年遗留的弑君逆党被尽数铲除。
消息传到光王宅,晁灵云开心不已,满心欢喜却无人可说,只能在安正院里摆下酒菜,与李怡分享这个喜讯。
“王守澄这个人,就是个大奸贼、大禄蠹,他死了,我替圣上高兴。”晁灵云兴奋地与李怡碰杯,一口气饮尽杯中酒,满面红光地笑着,“十三郎,你怎么那么冷淡,也不陪我高兴高兴。”
“好好好,恭喜你。”李怡无奈地斜睨她一眼,陪她饮了一杯。
“哼,阴阳怪气。”晁灵云撇撇嘴,主动夹了一片生鱼脍喂他,“我就知道,只要一提王守澄,肯定会勾起你的心病。这老贼是让我们有过隔阂,可这事都已经过去了,哪怕过阵子李大人会回京,我……我也保证不再和他那边有往来,行不行?”
李怡默默嚼着鱼脍,盯着晁灵云的脸,久到让她忍不住摸摸脸颊确认有无异样,他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圣上恨朋党,比恨藩镇更甚,就算王守澄死了,你的李大人也回不了京。”
晁灵云鼓着嘴,恼火地瞪他一眼:“我高兴也不光是为了李大人。我知道圣上的抱负,看他如今雷厉风行地铲除阉党,我是打从心里为他高兴。”
李怡对晁灵云的话不置褒贬,为她夹了一筷子羊肉,又替她杯中斟满酒:“王守澄是生是死,与我无关,只要你觉得高兴就好,我这里有另外一件事要对你说。”
“什么事?”
李怡对上晁灵云充满好奇的眼睛,顿了顿,才道:“最近我打算让康承训去一趟回鹘,送一批物资给我阿姊过冬,你想不想去?”
晁灵云没料到李怡真的肯让自己出远门,一颗心激动得怦怦直跳:“我当然想去!如果去的话,我大概何时出发?”
“如今商队正在备货,我让康承训帮你打点行装,如果一切顺利,月底即可启程。”李怡看着晁灵云兴高采烈的模样,小心藏好眼底的落寞,“离开我和温儿、瑶儿,就那么高兴?”
“就小别一阵子,怎么能叫离开你们?这明明是两码事。”晁灵云忍着笑意,白他一眼,“开口的是你,泛酸的也是你,好没道理。”
“我就是不想跟你讲道理。”李怡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正色道,“等见到我阿姊,你就多陪她说说话。她远离故土多年,受困于回鹘金帐,因为王权更迭换了几任丈夫,身为女子的辛酸血泪,对我这个弟弟她又肯道出多少?你是我见过最可人的一朵解语花,一定能为她驱散不少忧愁。”
晁灵云听李怡说得伤感,不由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讨人喜欢,但身为女子,光听你一席话,就知道太和公主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在我出发前,你就多和我说说她的习惯与喜好,等我见到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开怀。”
原本离别是一件让人伤感的事,因为有了李怡的嘱托,晁灵云心里记挂着太和公主,反倒将她对儿女的牵挂冲淡了几分。
十月末,前往回鹘的商队如期成行,晁灵云别过李怡与儿女,换上男装,跟着康承训的商队离开了长安。
从长安前往回鹘,要先到大唐边塞的振武军镇,再过东、中、西三座受降城,从漠南走参天可汗道抵达回鹘。此道修于贞观年间,沿途设有驿站六十八处,供南北往来的使者和商旅补给。
这一路风餐露宿,毋庸赘述。边塞本是苦寒之地,在冬季更是朔风如刀、严寒彻骨,遇到路途险阻之地,马队几乎寸步难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