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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灵云不为所动,漠然道:“大人放心,奴婢为光王备了油壁车,车里还放了香球、暖炉,十分暖和。眼看着宵禁就要结束,光王也该回了。”

王宗实无可奈何,只得跟着晁灵云去客堂。

半道上,他望着已经今非昔比的晁灵云,想到她刚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怎么也想不通如果光王已经向她道明事情原委,这两人为何还是没能解开误会。

他百思不得其解,实在忍不住,决定违背一名内侍应有的本分,向晁灵云打听:“刚刚光王与娘子独处了那么长时间,就没有说什么吗?”

晁灵云明白他的意思,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能说的光王应该都说了,但你们想改变什么呢?”

王宗实哑口无言,眼看晁灵云已经走到客堂门口,掀开了厚重的门帘,他跟着一同进入客堂,就看见李怡正埋头伏在桌案上,纹丝不动。

这是醉得有多深?上一次醉成这样,也是为了晁娘子。王宗实无奈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走上前,扶起李怡:“殿下,醒醒,该回了。”

李怡双眼紧闭,没给王宗实任何回应。

唉,有本事喝成这样,倒是有本事喝出点成效来啊。

王宗实郁闷地腹诽,只得用自己瘦弱的小肩膀扛起酩酊大醉、人事不知的李怡,将他送上油壁车去。

李怡远比王宗实身量高,王宗实平日也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此刻只觉得背上的李怡沉得像座山,两条腿直打摆子。幸亏有晁灵云搭了把手,一路帮扶,他才不至于太过狼狈,在滑溜溜的霜地上将自己连同李怡一起摔个狗啃泥。

大概就是他这份凄惨,让晁灵云动了恻隐之心,待到王宗实哼哧哼哧地将李怡塞进车厢,她终于大发慈悲,开口道:“我也上车,送光王一程。”

“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娘子!”王宗实喜出望外,连忙冒着严寒坐到车夫身旁去,暗暗祈祷那对怨偶能在车厢里发生点什么。

晁灵云登上油壁车,在昏暗的车厢里抱起李怡,让他尽量舒服地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随着几声马嘶,马蹄在覆着银霜的青石砖上踏出一片黑色的蹄印,马车开始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清晨的寒霜,发出阵阵规律的吱呀声。

在车厢摇摇晃晃的节奏里,晁灵云低头凝视着李怡沉睡中的脸,喃喃自语:“我无情吗?在那么圣明的天子面前,我都没说出你来呢,你才是坏蛋……”

哪怕再仁慈的天子喉下也有逆鳞,就是因为知道漳王的现状,她根本不忍心让他落入那样的境地。

摇晃的车厢并不严丝合缝,偶尔仍会窜进来几丝寒风,晁灵云抱紧李怡,尽量用自己的白狐裘暖着他。一时幽暗狭小的空间里,气氛竟显出几分亲昵与温馨,她不禁回想起两人喝到后半夜时,他断断续续告诉自己的故事——那从小担惊受怕的孩子,饱受折磨的母亲,还有嫁到千里之外的公主……

原来有那么多的苦衷,才将他变成了现在的哑巴王。晁灵云伸出一只手,用温热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李怡冰凉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是要成大事的人,前路艰险,我就不奉陪了。”

第064章 不速之客

刚说完这句话,她的眼底便蓦然一热,李怡沉睡的侧脸隔着一层薄薄的泪花,变得朦胧而遥远。

我晁灵云昔日蹈锋饮血,从来不识一个“怕”字,若始终得你真心相待,生死又有何惧?我只恨你当初……为什么要那样设计我呢?

晁灵云含着眼泪,默默在心中说完,忽然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遮挡寒风的车帘已被人从外掀开。

原来正当她搂着李怡,沉浸在心事里时,马车已在不知不觉间抵达了光王宅。晁灵云眯起眼睛,定睛向车外望去,便恰好看见了吴青湘比寒霜还要冰冷的一张脸。

车里车外两名女子各怀心思,默默对视,直到王宗实抱着李怡的斗篷走过来,才打破了僵局。

王宗实将斗篷交给吴青湘,又踮起脚将半个身子探进车厢里,在晁灵云的帮助下,与她一同将醉醺醺的李怡搬下车。

站在车下的吴青湘帮忙扶住李怡,嗅见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不禁微微皱眉。

“昨夜之事,下不为例。请娘子转告光王,小女门庭寒陋,还请今后再勿登门。”只听车厢里传出晁灵云冷淡的声音,吴青湘抬起头,就看见她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毕竟侍奉光王应是娘子的分内事,小女可不敢代劳。”

语毕,挡着车帘的手一松,晁灵云半掩在青丝下的小脸带着满满的不屑,被厚重的车帘彻底隐藏。

带着被人看穿的愠怒,吴青湘暗暗咬着牙,将斗篷替李怡披上,与王宗实一同扶着李怡进门。

恰在此时,一支鲜衣怒马的队伍从光王宅门前经过,当先一人高声笑道:“哟,听说我的光叔昨夜在外宿妓了?”

王宗实回过头,望着来人点头致意,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颍王殿下真是消息灵通。光王昨夜多喝了几杯,眼下正醉着,请恕小人礼数不周。”

“少罗唣了,赶紧进屋吧。小心别冒了风,冻坏我光叔的身子。”李瀍朗声大笑,挥鞭打马,扬长而去。

晁灵云正瘫坐在油壁车里黯然神伤,忽然车帘被人呼啦一声掀开,将她吓了一跳。

她慌忙定睛看去,只见车帘被掀开一角,李瀍的脸正从那缺口里露出来,一脸邪笑地打量她:“果然是你,晁娘子。”

晁灵云没想到会在这时见到李瀍,瞬间绷紧精神,刚在车中跪端正了准备行礼,车帘已经又被呼啦一声放下。

车外再度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晁灵云掀开车帘,就看见一支肥马轻裘的猎队绝尘而去。

这什么人哪?晁灵云简直莫名其妙,对着猎队的方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从这一天开始,李怡果然不再登门,晁灵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会从此过上与李怡再无瓜葛的生活。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寒也日渐凛冽,仿佛有一团令人骨战的阴寒邪煞,正从北方悄然来到长安。

纵然路有冻死骨,平康坊中照旧是一派歌舞升平。这一夜,晁灵云打扮得花枝招展,与绛真一同在客堂里应酬客人。

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忽然守门的家丁慌张来报,在一阵耳语过后,绛真不动声色地打发了他,随即抱歉地向客人们解释,自己后半夜临时被得罪不起的贵客包占,需要赶紧清场。

好在一屋子人都是熟客,尽管扫兴,也没有谁舍得为难绛真。她一边赔着不是,一边派遣仆佣送走酒兴正浓的客人们,百忙中抽空对晁灵云耳语:“王守澄的人一会儿就到。”

晁灵云心中咯噔一声,不知道即将要面临的是福是祸,不禁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阮咸,狂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过了不大一会儿,宅中的客人们还没完全走光,一群锦衣华服、面白无须的年轻客人已经涌进门来。

绛真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客堂入座,一名领头的人上前与她寒暄,刚说了几句,就听见宅第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马嘶,连待在客堂里的晁灵云都听得一清二楚。

能够出动王守澄的手下,胯下坐骑又是一匹神骏,可以想见此刻来到宅门外的客人,绝非等闲之辈。

须臾,伴随着一串洪亮的大笑,一名彪形大汉旁若无人地大步入堂,一双精光四射的虎目来回打量着绛真和晁灵云,直接问:“你们哪个是晁娘子?”

晁灵云与绛真都是刀口舔血的人,这人一进客堂,二人便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威猛的杀气。这杀气甚至不是来自同类,而是一种强大到近乎碾压的威慑力。晁灵云有点措手不及,绛真到底老成些,已向那人殷勤地行礼,娇声道:“郎君万福,请受绛真一拜。”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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