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记者这职业吧,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赚得不多又辛苦。 左茗在R大上学时就觉得,要是R大还剩最后两个人在坚持做新闻,估计就是桑恬和她自己。
现在桑恬虽然没放弃做新闻,但主动从社会组请调到体育组,也约等于自我流放了。
桑恬磕着瓜子:嗯,就是做了几年以后,觉得挺没劲的 她抬头冲左茗笑笑:左茗学姐,你说我们做新闻,到底能改变什么呢?
就像她上辈子,为了做新闻哪儿都敢横冲直撞,大奖也拿了不少,还不是为了查一则药企的新闻被逼得跳*lou。
她死了,太阳照常升起,社会照常运转,避不见人的角落布满阴影,什么都不曾改变。
左茗看看桑恬,那一贯明媚的笑脸细看之下,藏着一股颓颓的劲儿。
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了似的。
左茗开口:桑恬,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我还是拿我自己说事吧。
我在战地跑新闻,最近的一次子弹就擦着我的头发丝飞过,真把我给吓尿了,不是比喻,是真尿。然后这些新闻报道出来,你说改变了什么呢?该打仗的地方不还照样在打?
桑恬递了杯茶给左茗:你磕瓜子怎磕得比我还快?喝点儿茶小心上火。
左茗喝了一大口,接着说:可桑恬你有没有想过,我报道的新闻,也许在世界的不知哪个角落,被一个正玩玩具车的小孩从电视里看到,他会发现,打仗真的是很蠢的一件事。
他以后也许是一个国家的总统,也许是一条街上的清洁工,可像他这样知道打仗很蠢的人多了,你觉得世界还是什么都不会改变么?我不这么觉得。
桑恬一愣,她没想到左茗想得这么深远。
她真心实意的又塞了把瓜子给左茗:要不我怎么总说呢,我老奶奶过马路都不扶就扶茗姐。
你少来。左茗斜眼瞟她:我知道,按你这么倔的性子,让你现在回社会组也不现实,无所谓,你要是还想好好做新闻,在体育组也一样能做。
嗨,别提了,墨叙的体育组一没人脉二没资源,那可真是太难了。桑恬把今天上午遭遇代清冷眼的事跟左茗说了。
左茗想了想:代清我知道,但我这边的人脉也没谁认识她,不过我认识一体育大学的教授,之前是花滑圈挺有名的技术指导,现在退休了,我也不知道专访她能不能挖出什么好料,你想试试么?
桑恬恨不得给左茗跪了:茗姐我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左茗哼一声:摆出一副自我流放的怂样儿,一听有新闻做又这么来劲。
桑恬笑:我这不是怕丢了工作么。
这时排号系统终于叫到了桑恬手里捏着的六百三十一号,桑恬带着左茗进去,鸭肠毛肚麻辣牛肉的点了一桌子。
左茗七上八下涮着一片毛肚:其实桑恬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啥?
左茗把涮好的毛肚塞进嘴里:你现在调到体育组,赚得更少了,杨静思要你跟她一起去当up主,赚得比现在多还轻松,你却不愿意,为什么?
桑恬默默咬着一片毛肚。
她这片毛肚涮得有点老了,挺难嚼的。她一边嚼一边看着左茗飒爽的劲头,觉得一阵腮帮子疼。
要说一点都不羡慕坚定做新闻的左茗,连她自己都知道那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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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有那么一点深了。
林雪跳完舞,回绝了好几个来搭讪的姐妹,懒洋洋勾着肩上的运动包走出了Trouble。
她不是故意摆出一副慵懒姿态耍酷,而是真觉得什么都没劲。
跳舞没劲,搭讪没劲,其实连抽烟也没劲,只是身体的一种惯性罢了,不然更空虚。
除了林雪走到Trouble门口,默默停住了脚步。
月光如溪,洒在地上又莹白如雪,却还是比不上眼前的一张笑脸,学着林雪懒洋洋的劲头却挡不住那股明丽,像黑夜里也能出现的一轮太阳,映亮了林雪眼前灰扑扑的天。
桑恬穿着白衬衫包臀裙,套着一件短款风衣,腰靠着栏杆脚腕抬起,半勾着脚上的高跟鞋晃啊晃,臭流氓似的。
手里捏着一支圆筒冰淇淋自己舔着,另一手还举着另外一支,笑看着林雪问:想姐姐了么?
不想。林雪毫不犹豫的说,脚步却向着桑恬走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去跟什么学姐吃饭了么?
如果这两人不是恋爱小学鸡的话,林雪语气里的醋意其实十分明显。
桑恬却没意识到这一点,只老实回答:吃完了,就来了。
林雪转身就走。
桑恬一愣:怎么个意思?
林雪走了两步,发现桑恬还傻愣愣站在原地,不仅没哄她,估计连她为什么别扭都不知道。
林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是说只有姐姐知道怎么疼我么?
她只好冷着一张脸叫桑恬:跟我走啊,你身上都是火锅味,好臭,我带你吹吹风。
桑恬这才笑着喔一声跟上来,舔着冰淇淋,又把另一支圆筒往林雪手里一塞:你也吃。
林雪皱眉:我不。
知道你要健康饮食,可你现在也不上冰,怎么还像那些小女单一样控体重控的这么严格? 桑恬往林雪胸前瞟了一眼:你够瘦的了,再瘦就没了。
林雪看看桑恬塞到她手里的冰淇淋,扯起嘴角笑了下。
是啊。
明明早就下决心一辈子都不上冰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严控着体重,神经病似的。
为什么呢?难道还抱着什么天真幻想?
林雪唇边的笑意就带了点嘲讽。
她低头在冰淇淋上咬一口,就听桑恬在旁边说:我查了点资料,冰淇淋这种又冰又甜的能对味蕾形成强刺激,你放松点,试试能不能尝出冰淇淋的一点味儿
原来是这样。
表面满嘴跑火车、其实心比头发丝还细的女人。
林雪低头又在冰淇淋上咬了一口,这时路边不知哪儿蹿出一只野猫。小心!她还没来得及扶桑恬,就听桑恬一声惨叫:啊!
桑恬倒是没摔,而是躲猫的时候重心不稳,冰淇淋全都掉在了地上,手里就剩一个光秃秃的圆筒。而肇事的猫已经远远跑开,跑花坛里跟别的猫闹着玩去了。
林雪扑哧一声笑出来。
真倒霉。桑恬嘟哝着翻出纸巾,蹲到地上去收拾冰淇淋的残局,林雪在她身边蹲下:我来。
站起来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才发现眼前的桑恬哭丧着一张脸。
不会吧你?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为没吃到冰淇淋哭?
你懂什么。桑恬嘟哝着:这是一个冰淇淋么,这是压垮成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之前经常在网上看到那种段子,比如因为男朋友吃了最后一个生煎分手了,比如因为买到一包没调料的方便面深夜放声大哭。
评论区一片哈哈哈:有病么这不是?
很不幸,桑恬也曾是发捶地小人表情包的一员,此时却在深夜街头,为一个突然掉地上的冰淇淋包着泪花。
林雪:要不你吃我的?
桑恬:不用,那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桑恬吸吸鼻子,没有真的哭出来,只是从今早开始,知道墨叙体育组可能要裁员,下午医院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桑佳医药费的事,再到晚上见了飒爽依然的左茗。
桑恬深刻意识到现在的她,既没有头顶的白月光,又没有手里的六便士。
哎,人真要到长大了才知道,小时候无忧无虑,是因为总有人在你身前遮风挡雨。
现在遮风挡雨的人变成桑恬了,她不是不能扛,只是想吃个冰淇淋抚慰下自己苦闷的心,没想到冰淇淋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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