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的戏子,容貌与她神似,虽说演的是前朝的戏曲,但醉翁之意,大概不在酒中。
是,匈奴那边事出紧急,我来不及处理楚王一党这边的事情了。
陈子惠抚过红绸,忽然捏得紧了些,揉搓出几处褶皱来。
从前他家,就狠狠地栽到了周恒的手中,信了他的话,江山送了人,连命也难保。
皇室的人,信不得。
周恒娶妻时,也是拜过天地的,许诺过不离不弃的,可最后,在权力的面前,仍是杀了自己的发妻。
楚王是周恒的养子,周翰是楚王的养子,都是看着父辈的人所作所为长大的。
何况,他们与楚王一党是针锋相对,若落在他们的手里,会遭受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让韩昭昭去尝试,哪怕这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这印信,你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发这个暗号,收到了,他们都会听令于你。
韩昭昭抓住了他的手,手仍是有些微的颤抖,那段从她衣服上取下来,蒙过她眼睛的红绸,被他牢牢地系在腕上。
好,我知道,那你怎么办?你可是在边境啊。
我那边,自有办法,那些士兵,也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这些势力,在我的手中,都已养了五六年,总该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韩昭昭定睛望着他,未料到他居然对着她,将自己的底细托盘而出。
不仅如此,还同她讲起了京城的现状,以及京与城、隔壁郡县联络的势力。
你的父亲,暂时在京城里还安好,若是遇到了事情,我也会派人保护他的。他是你的父亲,也也是一手提携我到这个位置上的人。
他又喘了口气,那一刻,无数的回忆涌入脑海,他咬了咬牙,终于把这句话说完。
这几日,我应当会忙于处理军务,可能会晚些时候才从衙门里回来,太晚了,你不必等我。那场仗,也不会打太久,一个月后,应该便会回来了。
韩昭昭点头。
说完这话,他便又要启程去衙门,一边是军务,一边是开凿运河的时候。
起身的时候,忽地,韩昭昭抓住了他的袖子:夫君,我想对于匈奴人,还是要多采取怀柔的方式,若是想杀,杀不完的。
前朝的开国皇帝连着屠了匈奴的好几个部落,终于将匈奴占领的土地夺到了手中,但积怨甚重,最终,在他驾崩后几十年,边境的军备跟不上的时候,多次动乱,那土地又回了匈奴的境内。
望着她的眸子,他答道:我知,夫人放心,我这一次,定听从夫人的话。
韩昭昭一愣,他的话中,又从哪里来的这一次。
她还在愣着的功夫,那身影已经是远去了,唯余她坐在椅子上,抚摸着手中的印信。
她与他,从相识到成为夫妻,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又加上他与自己父亲说不明的怨恨,他怎的就会这般信任他,这般想保护她,把后方统兵的印信交给她。
是不是疯了!
她仔细看过印信上的标记,确认了,这个便是真的。
也就是坐了片刻,窗口处晃过一个人影,给她比划了一个手势,是替她和父亲之间传信的人。
她没有想到这么快,父亲又给她来了一封。
避开侍从,她推开门,那人正在认认真真地打扫院子,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微微抬起头来,往她的手中塞了一张纸,接着,又去低头扫院子,仿佛一切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白日里,她也只敢这样。
在院子里兜了一圈,韩昭昭又回了屋里,趁着屋里没人的时候,她拆开了这封信。
读出了父亲的暗号。
父亲说他在京城里,暂时看来,一切还好,陈子惠的身世与前朝有关,他已经知晓,要她不要担心,陈子惠不会因为此事而伤害她的。
信里再细说的细节,与刚才陈子惠所言,基本也是符合的。
一时间,她有些不明白,她家到底与陈子惠有何怨恨,是父亲不知道为何陈子惠会恨他,还是父亲故意隐瞒了他与陈子惠之间发生的事情。
她的指尖颤动了一下,信纸掉落到了地上,她飞速地捡起,趁着无人的时候,寻了个不易瞧见的角落,点了根蜡,将信纸烧毁,化为一片灰烬。
风吹过她的碎发,望向潮湿的土地,她的心里更添惆怅。
此时陈子惠已经出了门,亲信紧随其后,一处的角落,一亲信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到了陈子惠的身旁。
问了他一句:您为何要把印信都交给夫人?
跟着陈子惠这么多年,他深知这印信背后的重量,是陈子惠多年的积攒,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怕她留在中山郡遇到危险,楚王一党的人对她虎视眈眈。
可是,她是韩大人的女儿啊。
这个亲信跟随他多年,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对于他与韩德元之间的恩恩怨怨,大致还是了解的。
但是现在,她是我的夫人。
手又一次抓住了那抹红绸。
陈子惠没有同自己的亲信说,他将自己与京城的联络方式,也告诉了韩昭昭,已经是给她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那都是他多年以来的苦心经营所得。
她要想毁灭他,轻而易举。
他一向做事谨慎,今日却是如此,有时候,他都在想,或许自己是疯了,这般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完全全地交付到一个人的手上。
却忽然,又记起来前世的点点滴滴来,是她值得,上辈子,他辜负她太多,这辈子,就算是让他死在她的手里,他也心甘情愿。
走过小巷,又到了人来人往的闹市。
陈子惠忽然转头,对跟在后面的亲信说了一句:你留在中山郡,记得要听她的话,保护好她,她是我的夫人,她的命令,便如我的命令,不可轻易违拗。
这几日,陈子惠都是很晚才归家,一大早便离了家去,处理公务。
五日后的一大早,韩昭昭送他出卢奴县县城的城北,看他披上铠甲,骑上骏马,出征边塞。
临行的时候,他说,他一个月后,定会平安归来。
对于这一点,韩昭昭没有多少质疑,她知道,陈子惠似乎是天生的帅才,在战场上,统兵作战,游刃有余。
只是如今,中山郡里就余下了她,他几日不归,她的心里还有空落落的感觉。
陈子惠在边境打仗,中山郡的这段运河,还要继续修筑,本来,按照陈子惠原来的安排,运河的事情都是交给了几个他信得过的亲信,她是不必要非往那边跑的。
可是,韩昭昭放心不下,仍是去了。
那边的情况,陈子惠与她提过多次,她也是了解了个大概的,心里有过预想,可一见了现实的场景,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第127章 暗线
◎他给了她一条暗线◎
河水当中的冰基本已经融化, 已经开始开凿运河。
远望,河水浩浩汤汤,一片蓝色, 映着云的倒影,人在河畔, 列成一队,倒还是一副整齐的模样。
近看, 一片狼藉,遍地泥泞, 行在其上的人衣衫单薄, 饥肠辘辘。
他们伸出骨瘦如柴的胳膊,一双眼睛如同雕刻上去的一般,愣愣的,唯有见到这些穿着鲜亮的衣服的人过来时, 才有了一抹亮色,目光全都聚焦到了这边。
这是在干活的间隙休息,已是饿得饥肠辘辘,但奈何有工期的限制,不一会儿,还是得动工。
那几双望向她的眼睛, 如炬火,燃烧着,充满着渴求。
见她要往前走, 身边的侍从慌了, 赶忙拉住她, 劝道:夫人, 莫要往那边走了, 当心他们伤到您。
饿极了的人,又满腹怨气,被刺激的话,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过去,你们跟在我身后,跟得紧一点儿。
侍从们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跟上了,他们都是陈子惠嘱咐留在这里的,临行前,陈子惠同他们讲过,夫人的话如同他的话,不得轻易违拗。
几个人紧紧地护在韩昭昭身畔,过去的时候,几个饥肠辘辘的人显出恐慌来,可饥饿感逼迫着他们靠近,克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