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见灯里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截,估摸了一下时间,拉过韩昭昭,笑着说道:我恐怕要食言了,因了晚上这一出事,蜡烛燃尽的时候,怕是要过了。
他的唇擦过她面颊上的肌肤,咬了咬丝带,将面纱摆得正一些,恰好能让她的视线里是一片明媚。
复又俯身,蹲下。
裙摆摇曳,裙角下露出绣鞋、罗袜和脚踝,他捉住那一对脚踝,摸到挂在右脚脚踝处的一处铃铛,微微一碰,声音便响起,清脆悦耳。
裙摆拂过他的面颊。
他匍匐着,对着坐着的人低声说了一句,愿匍匐于下,做你的裙下之臣。
上辈子,他为皇帝,坐在龙椅上,居于众人之上,受着万人的朝拜,而他,只跪拜在她一人面前。
他还执意往太庙里立了发妻的灵位,别人去太庙里祭拜,跪拜先祖,而他,跪拜他的发妻。
灯火摇曳,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屋内,由明到暗,由喧嚣到安静。
大概是在后半夜的时候,雨停了,天地间又归于一片寂静,屋内的人也是睡熟了。
红纱叠在枕边,一头乌发散落,垂在枕上,微风吹过帷幕,卷来丝丝湿气。
第125章 脂粉气
◎对他,怎会如此在意◎
翌日, 韩昭昭醒来,天已经亮了,腰间还有隐隐的酸痛感, 身畔却不知在何时已经没有人了。
衣裳已经是被换了一遍,带子系得整整齐齐地, 不见一丝褶皱。
睁开眼睛,瞧了一眼四周, 之后下意识地去寻在她眼睛上蒙了一晚上的红纱,不见踪影, 方想起了昨夜迷迷蒙蒙当中发生的事情来。
那时候, 人已经倦了,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夹杂着水汽卷入帷幕,连带着额上渗着的细汗, 整个人宛如刚刚在池水中,被捞出来一般。
她坐在床沿,青丝柔顺地垂下。
陈子惠起身,揭开遮盖住她双眸的红纱。
此时,蜡烛已经燃尽,屋内一片黑暗, 黑暗当中,她能朦朦胧胧地勾勒出陈子惠面庞的轮廓来。
他一只手拿着那抹红纱,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 细碎的口勿代替红纱, 落在她的眸子上, 为她带来温暖与热烈。
口勿她脸颊的间隙, 他的手中抓着红纱, 问她,把一样东西送给他,好不好。
她的神志已经有些混沌了,指尖划过额头,敛了几滴细汗,望着已显餍足的人,问道:你还要什么?那灯,不是已经灭了有些时候了吗?你先不还是说,灯还不灭吗?
慵懒当中的声音还带了几分柔媚,几分嗔怪。
只是这个,好不好?
低低的嬉笑声传来,声音就在她的耳畔,红纱上的一点红色晃在她的眼前。
好,你拿去吧。
瞧着这红纱,她有几分熟悉,但稍加细想,却是想不出来来处。
这红纱,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件春衫,很薄的那件,你穿过的。
她想起来了,是一件春衫的系带,怨不得蒙在眼睛后,松松垮垮地,还是在后边系了好几个结的情况下。
那件衣服,她印象也是深刻,极轻极薄,是艳丽的红色,与这红纱,是一样的艳,在京城时,屋里火炉烧得旺,有几日,她便是穿着这身衣裳的。
那时候,他总是爱扯这衣带。
后来,也不知是何时,他终是筹谋着,在这衣服搁置在柜子里的功夫,把它的带子扯了下来,做了蒙她眼睛的纱布。
陈子惠拿过那红纱来,放在手中,缓缓地抚过。
明天,再还你一件,可好?
不知他安的是个什么心思,韩昭昭先是摇了摇头,转念一想,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她听到对面的人笑了,接着,又是窸窸窣窣的响动,拉着她,蒙上了被子。
窗外的雨声渐渐地小了,安静下来,她困倦极了,很快,便入了梦乡。
醒来之后,却没有见陈子惠的人。
韩昭昭起床后,走到桌边,下意识地去寻信纸,什么都没有。
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失落来,那人走了之后,连个信都不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往常,遇到再紧急的事情,也会告诉她去了何处,大概何时能回来,还会宽慰她几句,要她不必担心。
又想起昨夜说的事情,还说要还给她一件什么,想来也是作罢了,那时候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梳好妆,在椅子上呆坐了片刻后,唤来丫鬟晓玉,问道:你知不知道,夫君他去了何处?
我是不知的,他一大早上便走了,未同我们说上一句话,是被一个男人同一个女子叫走的。
晓玉同她关系近,同她说话,也是不怎么拘礼的,相称都是以你我。
男人和女子?
听到这个词,韩昭昭立马狐疑起来:他们都多大年纪的样子?
二十左右,我看着差不多,男子、女子之间,是对夫妻。
哦,那便随他去了。
砰地一声,她把一个盒子甩到桌子上。
晓玉瞧着她的脸色,感觉不大对劲,分明在昨夜,还是叫了几次水的,今天一早,不知为何就成了这副模样,脾气这么大。
她瞧着韩昭昭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她做,韩昭昭也是一副想安静的模样,便走了。
不一会儿,韩昭昭坐在椅子上,心思更难安。
她又想起了昨夜,陈子惠同她许诺的不伤她家人,还有什么天地为鉴。
就连拿了她的红色系带,说要还给她一件东西,都迟迟不见人,何况这个。
这一早,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便火急火燎地出去了,见的是些个什么人,下意识里,她觉得,这么早来,是要有避人的事情。
阴暗、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少,有的官员为谋求上升,把他们的妾室甚至是发妻送给上级的,也不在少数。
何况,方才晓玉还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这女子的容貌,甚美。
手拂过头发,摇了摇头,好好地,想这些做什么,她同陈子惠,不过是算计来的夫妻,总该有一天,二人会针锋相对的,那一天,距今也不会远了。
他喜欢谁,一大早上出去做了什么,告不告诉她,与她何干,她的反应,又何至于如此激烈。
转念,思绪又飘回了京城。
也不知如今父亲在京城,可还安好,陈子惠答应的事情,能守约守到几分。
她忧心忡忡地凳子上起身,推开了院门,一股湿气混杂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昨夜一场雨浇灌过,地上还有些微的潮湿,草木已经有萌发的痕迹,显现在土地里,是极浅极浅的绿色,平添了几分生机。
这仍是减不了她心里的怒火,愤恨之时,跺了跺脚,踏在湿漉漉的砖上。
想来,因了上一辈的恩怨,陈子惠最怨恨的人应该是卫国的开国皇帝周恒,可他的做法,又与那人有什么大的区别。
不过,那个人杀妻,放到他这里,恐怕是做不出来的,也就只有这点了,她自嘲似的一笑。
脚步声渐近。
似乎是陈子惠的声音。
她收敛了些许怒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隔着交错纵横的树的枝桠,也是瞧见了他的身影。
忽然,脚步声停了,又多了一道人影。
是晓玉跑过去,同他说了几句话。
今日一早起来,我瞧着夫人的心情就不大好。
陈子惠的袖口有半点红色飘出来,一只手伸到袖子里,似乎是抓住了一个东西。
好,我知道了。
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晓玉退下去,接着,动身往屋子里走去,脚步是明显地放缓,又有了犹疑,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到了门口处,见了一道人影,是韩昭昭,立在屋檐下,正望着他,眼里溢了惆怅。
陡然出现,令他措手不及,脚步乱了一下,又将袖子里的东西往里收了收。
欲盖弥彰。
韩昭昭瞟了一眼,见到一抹红绸,瞬间消失,看样子,是把昨日向她讨要过来的红纱缠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倒是珍视得很呢。
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冷不冷?
见她不快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还是很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