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倒在桌上的酒杯被一只素白的手扶起。
小凤凰拿起酒壸就想往杯里倒,可刚抬起手,就被拦住了,楼观雪不知何时起的身,正站在他身后,他的肩上搭着外袍,里面的里衣是松散的,脸上倒是没有一夜未眠的疲倦。
抽走小凤凰手里的杯子后轻轻放在桌上,只轻声说了句:饮酒伤身。
口渴。
我叫了茶,你再等等。
小凤凰也不强烈要求暍酒了,那东西暍多了确实对身体不好。
窗外正对着街市,下面很是热闹。屋内两人互相沉默着,在商贩并未收敛的叫卖声里,显得格外安静。
从前楼观雪也安静,甚至有时静得可以一天不说话,可那时候的小凤凰是活泼热闹的,所以在如今两人都安静的情况之下,便显得稍加尴尬。
尤其床褥还是凌乱的,他们整晚没睡。
有点想沐浴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凤凰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的局面,他背对着楼观雪在镜子前坐下,一边抬手绾发,一边低声地说:身上不舒服,神尊,你帮我去叫桶水来吧,我洗好了再睡会儿。
楼观雪下床时就穿好了衣衫,虽是披着外袍有些闲散随性的模样,但走出去也不会失礼,况且这房间多呆一刻,就尴尬一刻。
现在谁能找到借口出去下,都是对彼此的救赎。
店小二很好说话,客人要热水就给,也不管是不是早上,抱了浴桶提起热水就进了隔壁房间,来回几趟,就弄好了。
楼观雪伸手试了试水温,店小二忙说:放心吧客官,早上冷,怕您受凉,我还专门多加了热水,温度绝对够的。
楼观雪点点头,淡声道:有劳。
哎哟,应该的,您客气了。
店小二将白毛巾往肩上一搭,推幵门就下楼梯回大堂去了,他走的快,楼观雪今日也有些走神,于是没听见他自言自语地嘀咕声:我这是青天白日见了鬼了么,还是没睡醒?怎么记得昨日住的是平平无奇俩男的,怎么突然这么好看了?认错人了?不应该啊,就是这身衣服啊
店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腹狐疑地走了。
而这边,楼观雪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小凤凰还坐在镜子前,手上拿着红色发带,正在绑自己的头发,但是很显然,因为某些原因他做起来很不顺心,绑了拆,拆了绑,怎么绑好像都是歪的。
他似乎有些烦了,看着菱镜里披头散发的自己发了会儿呆,又低头看向手里的发带。
虽然没有动作,但楼观雪确定他是在酝酿怎么把这根发带挫骨扬灰才更加解气。
就在小凤凰快思考完准备动手时,手里的发带被人抽走了。
他回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楼观雪,眼皮几乎是一瞬间就垂下了,准备扔了发带的那只手放下来,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怕被人发现似的藏到了身后。
就像个做错了事,想要偷偷藏起证据以避免挨骂的小孩子。
可楼观雪不会骂他。
发带到了他手里后,被他随手收进袖中,右手翻转,掌心里立时变出了一只木簪。那木簪轻巧却坚硬,深色纹理,跟发色很衬,尤其末端的凤尾形状格外逼真。
小凤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心说好像不是用法术变的,变得不会这么精细,这是他亲手做的么?做给我的?还是做给别人的?
忽然又想起了别的。
似乎听小树精说过,凡界的夫妻在成亲后的头一日,夫君会为新婚妻子绾发梳妆,描花摹眉,所以是这个样子吗?
楼观雪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替他挽好发后,便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成果,刚好瞥到他后颈的红印,愣了下后,下意识用手指节轻轻碰了碰:蚊虫晈的么?
小凤凰没吭声,过了会儿才说:可能吧。
楼观雪发觉他这语气跟从前不同,有些闷闷的,若是从前被叮晈成这个样子,肯定会扯着他袖子闹腾,让自己赶紧帮他上药。
水在隔壁么?那我去沐浴去了。
站起身的那一瞬间,楼观雪无意瞥见,小凤凰整个耳根子都红透了。电光火石间,他忽然就想明白过来,那红印到底是谁咬的了。
楼观雪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后悔昨晚不该冲动。
果然还是生气了。
现在应该怎么做?是不是应该过去道个歉?
小凤凰想要的显然不是道歉,他昨晚虽然暍酒了但没暍多,行为举止都是受自己控制的,如果不是心甘情愿,不该发生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乌黑亮丽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那水刚没过他肩头,只有段修长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像条美丽的鲛人。
过了会儿,小凤凰将半张脸都沉到水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吐了几个泡泡。
他怎么不进来找我昵?
小凤凰摸了摸已经降下热度的耳垂,上面有个小小的齿痕,是昨天晚上被咬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夜,可哪怕现在只是用手轻轻一碰,都仿佛还能回忆起被口腔包裹住、被舌尖扫过时那电流涌遍全身的感觉,小腹又酥又麻。
想着想着,耳根又烫了。
就在这时,楼观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白?
嗯,怎么了?
楼观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你会洗吗?
小凤凰不明白他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解道:会啊,以前不都是我自己洗的吗?
里面的东西,你洗的时候记得清理下。
什么?
楼观雪沉默了许久,才用传音螺告诉他:我昨晚留在你身体里的东西,你记得要清理。
小凤凰沉默的时间比他还长。
楼观雪等了会儿,没听见里面再有答复,便打算离开,刚转身就听见里头犹犹豫豫的声音说:就是那个
楼观雪回头。
它好像肿了怎么办?
疼么?
有点儿。
楼观雪低声道:抱歉。
房间里,小凤凰默默抱住自己的腿,继续把下半张脸埋水里,又吐了几个泡泡,好像这样就没人看得出来他红透的耳垂跟熟透的脸颊了。
一夜过去,昔日活泼好动的他,居然连句没关系都不好意思说了。
怕被人发现他砰砰乱跳的心跳声。
沐浴完后,小凤凰回到原来的房间。因为沉迷在水下吹泡泡,他的头发全湿了,站在那儿不停地滴答滴答往下滴水,不像是刚沐浴完,更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
过来。
楼观雪招手把他叫过去,让他在身前坐好后,就拿出毛巾帮他细细地擦拭头发。其实可以用法术,但是两人好像都忘了,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
手指在发间温柔地穿梭,时不时会碰到耳朵,碰一下,就红了。
小凤凰从来没有这么坐姿乖巧过,后背挺的笔直,就是藏在袖子下面的手,出卖了他表面上的冷静。
楼观雪问他:力道大么?需不需要我轻点?
小凤凰克制地摇头:不用,这样很好。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麻烦,很不讨喜,于是他努力表现出了几百年里,从未有过的站有站相,跟坐有坐相,乖巧的模样,简直跟从前那个举着板砖就敢往狼群里冲的小家伙判若两人。
楼观雪发现了他的异常,心往下沉了沉。
这是要跟他生疏,然后再划清界限吗?
他还是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
察觉到动作慢了下来,小凤凰不解地回头: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