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妖魔妄图征服六界。
这话在六界眼里就是笑话,尤其在众神眼里,他们认为自己法力至高无上,而鬼域不过弹丸之地,哪里来的胆子跟本事?
最重要的是,众神不能亲手砸了他们普渡众生的招牌。
鬼域妖魔年年上供从无反心,他们怎么可能会为了花葬烈三两句话就轻易出兵,最后养肥了魔界,最后还背上个滥杀无辜的罪名。
不值当,尤其花葬烈的威胁与叛逆远胜于鬼域妖魔。
他们始终认为,这是花葬烈挑拨离间妄图坐收渔翁之计。
对此,楼观雪始终深信花葬烈。
不单单是因为这人是他师尊,更因为他自己就曾在鬼域呆过,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鬼域那群妖魔的狼子野心。
房里像是正被一通乱砸,全是物体倒地的声音。花葬烈不知是砸累了,还是没东西砸了,过了会儿,里面突然安静了。
须臾,房中才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温和包容,隐约透出丝无奈:凤凰,世间因果轮回皆是定数,并非你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
我不管!什么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就是要逆天而行天又能拿我怎么样!佛尊,我是你养大的,你最了解我,你敢毁了六界,我就敢去跟天道拼命,咱们看看到底是谁的骨头硬!
楼观雪便是那时知道花葬烈是被佛尊养大,并且因为六界跟佛尊闹掰的。
他爱六界众生,即便六界有负于他。
所以楼观雪为了花葬烈,也愿意去爱这本跟他毫无瓜葛的世界。
楼观雪是鬼域最深处的白莲,六界中最肮脏的地方,诞生出了最洁白无瑕的他,可他没有修得什么普渡众生的菩萨心肠,事实上,在鬼域东躲西藏的那些年里,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把六界搅个天翻地覆,怎么让整个六界给他陪葬。
所以他才相信花葬烈,相信鬼域有不臣之心。
因为他自己就曾是鬼域里最大的不安因素。
可现在不是了,既然花葬烈喜欢这个世界,那他便愿意为这个他曾无比厌弃的世界付出所有,赔上一切。
因此当佛尊找到他,问他想不想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他点头同意了。
佛尊说:凤凰活着就是对仙界最大的威胁,只要他不死,仙界就不会安心,他们永远会觉得有一块石头悬在头顶,在时时刻刻威胁他们的生命,除非他能杀了仙界所有人,但是显然,凤凰他做不到的。所以你可以亲手杀了他。
楼观雪的眸子微微睁大,片刻后,沉声道:为什么是我?
凤凰是上古神兽,他犯了错后,你再替天行道杀了他,便可功德圆满就地飞升,成为众神之首六道至尊。你可以凌驾众神之上,六界之内你将再无敌手,六界众生皆臣服你之下。
我不想他死,这世上谁都可以死,只有他不行。
佛尊笑了下,因为他话中的几分偏执与疯狂,他说:凤凰是不死鸟,就连我都杀不了他,他每一次死亡,都是重生。凡人入六道轮回受人世八苦,神仙一死便是灰飞烟灭,只有凤凰拥有特权,他能带着记忆跟法力无数次重生轮回,直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世界回到起点。
见他犹豫,佛尊又笑了下,面容慈悲:你想要保护他,神尊这个身份,就是最适合的,只要有你在,这世上没人再能动他分毫。
他想要保护那个人,想要他不再受到伤害。
于是在神魔战场上,楼观雪从背后偷袭了花葬烈,一柄长剑刺穿胸口,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清晨他亲手为他披上的衣衫之上。
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花葬烈。
没有一个人看见,当时楼观雪眼底深深的、浓浓的、任凭雨水如何冲刷也掩藏不住的伤心。
几万年的时光里,他将爱意深埋心底,没让任何一个人知晓,也耻于让人知晓,可是在这最后一刻,在花葬烈即将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时。
滔天的爱意铺天盖地而来,他好像知道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他做好了被花葬烈痛恨、厌恶,甚至是一巴掌扇死的准备,在抱住他的时候,他在他眉间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一个无关乎师徒,仅限于爱人间的吻。
让他惊喜的是,花葬烈懂得了他吻里的深意,而让他难过的是,花葬烈伸手挡住了那个吻。
他躺在他的怀里,胸前被刺穿了一个窟窿,身下全是血水,可他的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跟理智。
他挡住楼观雪的吻,冷漠得半点不像是从前那个懒散好脾气的师尊,淡声道:放肆。
他已是油尽灯枯,两个字说的有气无力,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强势,那股强势直接摧毁了楼观雪的心里防线。
觊觎许久的月亮,没有朝他而来,他看到了月亮冰冷的那一面,比烈日灼心还要痛苦百倍。
好在那时候的他已学会了面不改色,垂眸掩下神色,被挡住的唇微抿着,缓缓移幵。
是一如既往地尊敬与听话。
却在花葬烈收手的那一瞬间,垂首下去,冰凉的唇落的不再是额头,而是柔软红润的唇,一触即分明目张胆,甚至是嚣张至极。
楼观雪的眼神很淡,淡的像是刚刚一切只是花葬烈的幻觉,直到他说:师尊,这才是真正的放肆。
佛尊说花葬烈将楼观雪养的很好,辨善恶,明是非,断七情,绝六欲,其实都是他装的,他也愿意为他装成那副菩萨样。
可是现在,他就是想要在他临死前叛逆一把,最好这个人重生后再见面,还能是这副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他的模样。
那是师尊从未对他露出过的神情。
楼观雪意外地发现,他很喜欢。
而花葬烈,有九成可能是被气死的。
第九十二章 你是不是万潮期到了
神尊?
灯花落下,砸在木桌上。
楼观雪被这一声轻喊唤回了神,抬起头,看向了小凤凰。
烛火映着他的脸,暖融融的,像夕阳燃尽最后一道残虹。他双手放在桌前,也在往这边看,见他回头后笑了笑,托着腮说:神尊在想什么?
楼观雪走过来:不早了,休息吧。
既然劝不动小凤凰回山上,那就先放一边,或许过几日,他就厌倦了这红尘俗世。
简单点说,就是先逃避下。
见他要出门,小凤凰站起来:不睡一起吗?以前我们都睡一起的。
楼观雪想起白天时,店小二意味深长的眼神,将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推门出去:不了,这床铺窄小,我们两个人不好睡,我去隔壁,你早点歇息。
说着,关门声起。
小凤凰当然不知道他的问心有愧,也不知道他被自己的心魔折磨得不堪其扰,有时看见他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他好像生气了
这是小凤凰思考出来的结果。
可他没有反思的意思,反而也生起气来:我只是说不想那么快回山上,他怎么就生气了?我又没有说我不回去了。
然后生气的他不想去解释,洗漱完就直接脱衣上床了,刚在床上躺下,还未合眼,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酒。烛火没有吹灭,那白坛子装着的酒格外显眼,还没暍上,就已经烧到了胸口。
小凤凰眼睛盯着坛子看了会儿,然后闭眼,翻了个身。
片刻后,他默默掀开被子下床。
酒买来不就是暍的吗?又不是摆着好看的,所以他为什么不能暍?
隔壁房间,烛火微漾。
楼观雪在入定。
自从离开思过崖来到小世界后,心魔出现的频率明显多了许多,因为思过崖有佛尊留下的神力可以镇压,而一榭天是他自己创造的世界,心魔亦是他自身产物,两者可谓如鱼得水,自然猖狂不已。
现下,便又来骚扰。
楼观雪几乎生出经验来了,继续闭着眼不搭理,专心修自己的道。
心魔俯身吻向他额头,低笑:怎么都不敢看我了?
不是不敢看,是不想看,看了这一晚上的清修几乎全废。
楼观雪神情疏离寡淡: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