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帘子落下,车门闭合,卫寒阅尚未落座,便被顾趋尔一把抱到膝上。
小克适时地从卫寒阅肩上跳开,「喵」一声从车窗蹿了出去,又流星般飞上车辕蹲在燕鸣湍身侧,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瞬息之间便脱离了车内战场。
卫寒阅:
他尚未来得及谴责这只有难不同当的小狸奴,顾趋尔的臂膀便将他牢牢锁住,男人的唇恰好印在他颈动脉上,卫寒阅背脊登时便软了。
他发觉顾趋尔似乎十分喜欢闻自己,沉甸甸的脑袋埋在他颈窝里魔怔一般嗅来嗅去,鼻息的热流将卫寒阅颈侧连同耳后皆勾勒出一片绯红。
顾趋尔有万般汹涌情意急欲倾泻,又恐自己失控吓到卫寒阅,故而死死克制着,只将人困在怀抱中,妄图以这般的亲密无间稍稍平息翻滚的心绪。
然而不够根本不够。
恰如抱薪救火、饮鸩止渴,当真再无间隔了,顾趋尔心头的酸涩与渴念反倒愈演愈烈。
与卫寒阅相拥时,顾趋尔总察觉他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甜香,仿似月下深涧中悄然盛放的木樨,却又远不似木樨那般花团锦簇,浓郁到富有侵略性。
再精确些,莫若说是一小朵木樨埋进新雪中,尝过砭骨的冷后才捕捉得到那一缕幽微的清甜。
可仅仅这一缕便诱得顾趋尔神思不属,更何况偶尔那冷意会被稍稍驱散些许,甜香随之明显几分,在顾趋尔鼻端绕啊绕,将他的魂都勾走了。
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卫寒阅颈项缓缓上移,望进他眼底。
溶了酒的春泉一般多情,只是再细察,却是寒凉的。
他总是这般,眼波一漾,便将一颗真心取走了。
卫寒阅浓密的睫羽如同蝶翼一般振了振,无力地揪了揪顾趋尔的衣衽道:你别发疯。
这样软绵绵近乎于撩拨的劝阻有什么用呢?顾趋尔暗想,自己早已疯了。
或许在听闻卫寒阅不知所踪之时,又或许或许早在四年前初见他之时。
卫寒阅强自定了定心神,连名带姓唤道:顾趋尔。
扎在肩窝里的脑袋一滞,随即仿如未闻一般接着啮磨他的耳垂,扶在他后腰的大掌也悄然握住了那束起他腰身的扁青色缎带。
顾趋尔不敢听他接下来的话语,卫寒阅每每以这样沉冷的语气唤他时,向来不会有什么好话。
拣月殿你往后不必来了。
顾趋尔心头瞬间发凉,卫寒阅此话便是要同他彻底断了
他只觉挫败而不安,一壁将人往自己怀里嵌得更深,仿佛一条即将被饲主遗弃的家犬,绝望地挣扎着汲取暖意,一壁低声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令你不高兴了?还是我太黏人了?你若嫌我烦,我往后不夜夜去了隔天去也使得。
纠缠无益,陛下,卫寒阅温柔而残忍地抚了抚顾趋尔的耳廓道,我十六岁时遇见陛下,迄今已四年,够久了。
顾趋尔被他逼迫得眼眶发红,近乎恳求道:别这样说,阿阅,别这样说。
回到衡都之后,我希望岑淮酬能去拣月殿与我同住。
此时的顾趋尔哪里听得这样刺心的话,语气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想都别想,他敢冒犯你,我要他死无全尸。
可转念又想,倘若他能用旁人的安危来胁迫卫寒阅,岂不正表明对方在卫寒阅心中分量?
思及此,顾趋尔当真计无所出了,他只得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搂紧卫寒阅,不敢想假如卫寒阅真对岑淮酬有意他要怎么办。
卫寒阅轻叹一声,忽而伸手摸上顾趋尔头顶的赤金发冠,素白指尖轻轻一抽,再一拔,男人的长发便失了束缚,尽数散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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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脸盲的乐师(5)
陛下一言九鼎,那岑淮酬便归我拣月殿了。
趁着顾趋尔失神的间隙,卫寒阅将他脸抬起来,虎口钳住他下颌,玉容愈凑愈近。
他一个久病之人能有多少力气,顾趋尔只消握上他皓腕,稍一使劲便足以解除他的桎梏。
可顾趋尔如何舍得。
不必说推拒,当下情形简直是他在梦中亦不敢奢求的,卫寒阅怎会主动靠近他,怎会看起来是要吻他?
顾趋尔登基已越六载,便纵是御极前,身为天家储君,他早已熟谙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可面对卫寒阅时,他从不掩饰情绪,悲喜恰如素纸落丹砂青雘,一笔一画俱浓重鲜明。
帝王家怎会有赤子之心呢?可顾趋尔偏偏存着,且毫无保留地交付与意中人,由着对方任意糟践。
卫寒阅的薄唇终是印上男人饥馋渴盼的唇瓣,二人之间亲吻次数已不可胜计,比亲吻更亲密之事亦时常有之,可面对卫寒阅第一回 主动献吻,顾趋尔连如何呼吸都忘却了。
他该睁眼还是闭眼?睁眼似乎显得轻浮孟浪,可闭眼又显得木讷无趣。
是要激烈回应、反客为主,还是保持现状、顺从承受?
卫寒阅兴致盎然地欣赏着他这副纯情模样,不由忍俊不禁。
他打量过对方的眉眼鼻唇,轻声道:顾趋尔,你和岑淮酬还真是让人难以分辨。
顾趋尔尚未回答,卫寒阅便又道:只是他到底年轻些。
顾趋尔从来揣摩不透他心意,不晓得他口中的「年轻」在他看来究竟是优势还是劣势。
劣势便罢,倘或是优势
他今年二十有四,实在称不上年老色衰,且他爱上卫寒阅后已有意设法保养容貌,可岑淮酬还是少年人,他再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逆转岁月。
他从来不晓得卫寒阅这几年何以接纳他,于他而言,每一瞬间都是从上天手中偷来的,以致于在卫寒阅毫无缘由地抽身而退时,他竟想不到自己身上任何一点以挽留对方。
他身处整个大周的权力之巅,可他既不可能以强权压卫寒阅,也无法以强权打动卫寒阅卫寒阅自由如九天之风,有意离去时,哪怕他竭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阿阅
言语终究无力,顾趋尔开口时尽是无措,可卫寒阅倏尔展颜一笑。
他本是谪仙般不染烟火气的长相,此刻眼底水光潋滟,又勾起这样媚态丛生的笑,顾趋尔被蛊得骨头都酥了,几乎便要双膝跪地,求他予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垂爱。
卫公子向来骄矜自持,从未刻意取悦过谁,便已惹得衡都上下千万人折腰,而此刻他要以容色蛊惑一个本便对他毫不设防的顾趋尔,可不霎时间便令其溃不成军?
我有一事,需得陛下允准。
好。
卫寒阅眼波掠过男人攒动的喉结,如有实质一般。
什么都答应?
什么都答应。
卫公子得偿所愿,露出一点胜券在握的狡黠神色,顾趋尔尚未因自己的色令智昏而追悔莫及,便听美人懒懒结语。
陛下一言九鼎,那岑淮酬便归我拣月殿了。
犹如兜头一盆临近冰点的水,一切沸腾顷刻间化为乌有。
卫寒阅破天荒地主动,竟是为了讨一个与旁人同住的机会。
崇兴三年元夕,顾趋尔初见卫寒阅。
身为上位者,顾趋尔原应去承天门城楼上与民同乐,可他深觉乏味。
无论是城楼上教坊司奏乐,抑或是钧容直于城楼下露台演杂剧,又或是观戏百姓山呼万岁,顾趋尔一律兴致缺缺。
他换下扎眼沉重的天子衮冕,挑了身稍寻常些的鹰背褐色落花流水锦缺胯袍,随手罩了件灰鼠皮大氅便往北河沿大街信步而去。
时值太平盛世,吉日良辰,华光宝炬,霏雾融融。
顾趋尔白龙鱼服,审视他治下三载的衡都,途经击丸表演时,蓦地被人拽了拽袖口。
禁中刺杀虽算不得司空见惯,却也不算稀罕事,是以顾趋尔第一反应便是反手擒住对方腕部,旋即回身逼视来人。
可一转身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