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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要哪一日,有一丝错处惹了主子不痛快,就会被打发出去,沦落到内廷各处做苦差。从前的种种光鲜,也如烟消云散。
而如今的他,在赫连姝身边,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般地位悬殊,倚靠他人活命的日子,半点也不由人。任凭眼前瞧着多好,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何况赫连姝她,是北凉的皇女,也是领军南征的将领。他的国破家亡,里面也有一份她的功劳。
如果他母皇父后泉下有知,听见他认她这一声“好”,也不知心里会是怎样想头。
他出神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答:“我没有这样想。”
鹦哥儿窝在床边上,皱了皱鼻子,并不很信的模样。隔了片刻,又小声道:“公子,其实你可以待殿下热络一些的。”
他扭过头去,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在担心我?”
“嗯。”
“放心,我懂得分寸。”
他望着屋顶梁上的暗处,声音轻缓,“先不论我心里如何想她,既然如今已经到了她的王府上,我便不作他念,只求一个平安度日。我必不会再触怒她,你不用紧张。”
“这样也好,我就说么,公子是个明白人。”鹦哥儿笑眯眯的,直拍胸口,“只要你和殿下好,我的脑袋就也会好。”
崔冉闻言,正想打趣他两句,却听门外忽然传来人声。
“搅扰了,我能进来吗?”
是个男子的声音。
鹦哥儿听见了,却不显得讶异,转头冲他道:“好像是府里管事的,刚才就是他给的药。”
他赶紧吩咐:“那便快些请进来。”
鹦哥儿答应着去了。须臾,人便到了床边。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岁数大约与他相仿,衣饰打扮,俱是北凉人的模样。脸庞圆圆的,面上带笑。
“我没有扰了你休息吧?”他道。
崔冉一边在心里讶异,这王府上的管事竟然如此年轻,当真人不可貌相,一边连忙道:“没有,阁下太客气了。”
说着,又要让鹦哥儿搬凳子递茶水。
“不用忙了,我没那么多讲究。”对方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刚才听说你是在金殿前头挨了打,晕着回来的,我没来得及细看,只觉得吓人得很。”
他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扫,笑得和气,“这会儿看着是没有大事了,这就好。”
崔冉心里便渐渐明白过来。
他方才还道,鹦哥儿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初来乍到的,在这王府里谁都不认得,赫连姝也尚未回来,单凭他一个人,竟能在这样短的时候里,将屋子和药都置办了来。
如今想来,眼前这人大约是帮了许多的忙。
他赶紧道:“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了管事相助,还没来得及向你道一声谢。”
不料对面听了,却是怔了一怔,随即才笑出声来。
“可不敢,可不敢,我这点儿能耐,哪里配当王府的管事呀?可不要给殿下丢人了。”他眉眼弯弯,仿佛月牙,“我只是殿下的小侍罢了。”
崔冉刚要为自己的误会道歉,听见后一句,却忽然愣住了。
他这一瞬间的错愕,也没逃过对方的眼睛。
“怎么了?”对面抿抿嘴,“是身上不舒服,还是……我让你不高兴了?”
他也没意料,对面说得这样不掩饰,一时间大为羞窘,脸上止不住地就红起来。
“没有,绝不是这样。”他低声道。
他记得,还在黑鹤城的时候,赫连姝就亲口对他说过,她是有小侍的。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小侍是没有名分的,不必费事,也不必过礼,或是花少许银钱从本家买来,或是直接从下人当中抬举,连偏房都算不上。在陈国时,稍有些头脸的人家,这样的事都不少。
何况赫连姝是北凉人,身份又高,她想要有多少,都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有什么缘故,能对她府中的小侍感到不高兴呢?他自己也不过是被她收归身边的一个俘虏,无名无分的,真论起来,甚至比小侍还不如呢。
他不过是寄身王府,得一处屋檐苟活罢了,任凭她有多少人,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请你不要误会,”他道,“我绝无此意。”
眼前人却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大大咧咧的,就在他床边坐下来。
“我叫兰因。”他道,“没事,我听说过你。你是陈国的皇子,在回白龙城的路上跟在殿下身边的,是不是?”
崔冉不由得静默了片刻。
“你如何知道的?”
对面就笑了笑,“殿下军中的人,有和王府上相熟的,回城之后先来告诉了我们一声。”
他听着,就略有些尴尬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