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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扶光对它一招手,它不情不愿,却还是得慢吞吞挪步过去,温顺俯在周扶光面前。
它属实是被周扶光打怕了。
也怕极了周扶光身上,残留的烛阴气息。
周扶光命令道:“抬头,眼睛露出来。”
水鬼不情不愿抬头,撩开自己头发,露出一对完全被黑色眼瞳占据的大眼睛。没有眼白的眼睛,不管怎么看都有些渗人。
但周扶光见多了渗人的东西,并不觉得害怕。她俯身凑近水鬼的脸,借着漆黑眼珠倒映观察自己脖颈——那条本该全身鳞片赤黑的长蛇纹身,此刻有部分鳞片化作了微微的灼红色。
虽然那点红只出现在鳞片边缘,但因为周扶光皮肤极白的缘故,无论是黑色还是红色,出现在她脖颈上,都格外的醒目。
周扶光伸手摸了下自己脖颈,耷拉下眉眼,有些不高兴的一脚踹开水鬼。
沿着河道一直走到尽头,路上被傀儡丝操纵了的袁野同手同脚跟随着,外加一只远远缀着的水鬼。水鬼分明怕极了周扶光,但不知为何,却一直在周扶光身后徘徊,不肯离开。
周扶光不知道原因,但也懒得去追究。
曾经用来囚禁蛟龙的地下湖泊,在蛟龙死后,其中的阵法却仍旧完好无损。周扶光去战袁野时,便让顾千钟和阿般带着祝谈意躲进这里。
“周姑娘!”顾千钟自岩石背后探出头,高兴的喊了一声周扶光名字,下一眼就看见袁野跟在周扶光身后出来,他脸上笑容霎时僵硬。
周扶光:“他现在没什么杀伤力了,祝谈意呢?”
顾千钟瞥了眼袁野,见他脸上表情确实有些呆呆傻傻,这才放下心来。
“我和那位……先把谈意搬到了石头后面,你给的那颗珠子,我们也给他喂下去了,只是——周姑娘你的头发……”顾千钟欲言又止,看向周扶光雪白长发,神色间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问。
周扶光脚步不停,绕开顾千钟径直走到他们藏身的巨石后面。
这块地方本就阴气极重,地面湿滑的聚着小摊水渍。祝谈意躺在唯一一块看起来还算干爽的背阴面,仰面朝上,面色苍白透灰,一层又一层的冷汗里面混杂着血,顺着他的皮肤流到地面。
他上半身是完全赤/裸的。少年人尚未成长起来的身体线条,纤瘦而柔软,全都被血铺染成暗暗的红。在他胸口有个格外狰狞可怖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光是愈合的痕迹,看着也让人莫名的胆战心惊。
周扶光蹲下身,手掌贴合到祝谈意右边心口处:没有心跳声,但能感觉到一口先天灵气在他身体里乱撞。
人没了心就会死。但修道者例外。
修道者开灵台,便是给自己造了第二颗活命的心。周扶光把蛟龙的眼睛给祝谈意吃了,只要他能撑到灵台开启,便能活命。
但开灵台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修道者先练气,巩固身体,练气圆满后,才开灵台。这样开灵台时,就可以用练气期积累的元气,来保护自己的肺腑经脉,不至于被开灵台时的那口先天灵气活活撞死。
祝谈意没有练过气,他只是个普通凡人。龙眼直接帮他把流程快进到了筑基,但没有足够的气去托着,所铸造起来的房子也不过是空中楼台水中银月,风吹一吹就散了。
周扶光左手解下腰间玉葫芦,咬开塞子,右手卡住祝谈意脸颊,将思堂春灌进祝谈意嘴里。
少年因为忍痛而将牙关咬得很紧,酒液灌不进嘴,总从他湿润的唇边溢出。
周扶光试了两三次无果,干脆直接卸掉了祝谈意下巴——在那一声明显的,骨骼错位的‘咔嚓’声中,原本坐在旁边负责照看祝谈意的阿般,两手捂住嘴巴,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你……你怎么能这样?!”
第21章
周扶光没理他,只注意着祝谈意:下巴脱臼后他嘴巴微微张开——周扶光抓住机会将思堂春灌进去,单手托着祝谈意下颚往上抬。
少年喉头滚动,咽下酒液。
接连半葫芦酒下肚,祝谈意苍白脸颊终于浮起一丝绯红。周扶光拿开玉葫芦,又把他下巴给接回去。
阿般期期艾艾问:“他会死吗?”
周扶光抬眼瞥她,困惑:“你眼睛是瞎的吗?”
阿般哑口无言,片刻后的本能反应是生气。但是看着周扶光那‘你是智障吗’的眼神,阿般又想起她把短刀扔给祝谈意的模样。
她觉得周扶光很可怕,出于恐惧,不敢和周扶光发脾气,缩了缩脖子往后退,默不作声和周扶光拉开了距离。
石头背阴面顿时就只剩下周扶光和躺着无知无觉的祝谈意了——周扶光自己喝了一口酒,左手拎着酒葫芦,右手握住了祝谈意的手。
祝谈意身体里那口先天灵气没有引导,满身体乱窜。他也没有练气的经验,若是无人引导,只怕灵台还没开,他人就先被自己的先天灵气弄死了。
周扶光在用自己的元气引导祝谈意的那口先天灵气,让它去到该去的地方,为祝谈意打开灵台。
她收下了祝谈意的心,却没有把自己的心换给祝谈意。周扶光的心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以祝谈意凡人的身体,根本不能适应周扶光的心,安进他胸腔里也无用。
除去这个原因外,周扶光还有一点私心——心脏离开身体后,会在一段时间内继续被原主的喜怒哀乐影响。而周扶光又和其他人不同,她有个双胞胎妹妹。
她与周元絮一母同胞,互相之间互有微妙的感应。这种他人无法插足的血缘关系对周扶光来说已经很烦了,她不想自己和周元絮之间再横插入毫无血缘关系的第三个人。
*
郁郁葱葱的吊兰藤蔓缠绕着一辆废弃货车。
货车原本的颜色已经无法辨认,车身上全是吊兰墨绿色的藤蔓交缠,唯独前面车头挡风玻璃的位置被人清理了出来——那块挡风玻璃中间被人打破了一块,月光正从破开的位置照进里面。
落满灰尘的驾驶座,中控台,前面垂下一个全家福和中国结的编织吊坠。被褪色丝织品兜住的那张全家福,里面的颜色已经融化成一团,但也没有变成彩色。
各种颜色混杂得太厉害,完全变成了一片脏污的白。
今夜是红月。
留有黑色短发的少年穿着很严实的迷彩色服,盘腿坐在老旧驾驶座上,借着月光在看一本书页已经严重泛黄的漫画书。
翻过一页,上面跳出篇幅很大的一格分镜,几乎占据一整页。
远景,堆叠的尸体,还有一把剑;单手压斜那把剑的女人,微微回过头来。是黑白漫,但那画面很震撼——少年深眼眶里两颗浅色眼珠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一页。
他已经把这一页翻了十几遍,闭着眼睛都能记住画面上角色的每根头发丝。
末日让大家都自顾不暇,在找到这本漫画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漫画家这个职业。他以为大家都一样,生下来就是为了活着的。
就像这本漫画里的设定,周家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成就当代最强的剑修的。
“珀尔——”
远远的,队友的呼唤声传来——少年合掌盖上漫画书,将它小心翼翼收进密封袋里,然后再将密封袋放进自己的密码箱中。
纸质书珍贵而脆弱,需要最优先级的保护。
被叫做珀尔的少年将自己心爱的纸质书妥善保存好后,才探身灵巧的翻出去。车外站着十来个和珀尔穿一样衣服的人,只是他们个子很高——小珀尔跳下去,站到他们中间,个子才到他们肩膀。
“你跑哪去了?等会我们要出城,准备一下。”队长把狙击枪抛给少年。
珀尔抬手稳稳接住,低头检查枪械的同时,回答了队长的问题:“我在看漫画。我们还会去上次哪里吗?阿德莱德说那个房子叫读书咖啡馆,里面可能还有别的漫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