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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虽然不疲惫,但心灵上备受折磨。
喝完凉茶,杯子落回桌面,周扶光拿着杯子的手很用力,有点不高兴的表情。
陈先生体贴的问:“你又跑去找那条被镇压的蛟了?都和你说了那只是传说故事,这里的老人以讹传讹罢了。”
周扶光扭过脸,冷冷望着陈先生——她有一双生来多情的桃花眼,深眼窝,分明是美人面,却因为气势太盛,硬生生压得人不敢望她多情眼。
“以讹传讹?”她哼笑,单手叉着腰故作大人嘲弄神色,“如果真的是以讹传讹,大梁国上京那群人年年夏天来这里干什么?下乡扶贫吗?”
“你一个已入化神的西府院读书人,千里迢迢渡海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陈先生歪着脑袋,神色无辜:“我本来就是大梁人,被西府院除名后无颜回上京见老熟人,只好躲到这偏远乡下安养晚年……这样也犯法吗?”
周扶光略抬下巴,声音冷酷:“你看我信你的鬼话吗?”
陈先生无奈:“西牛贺洲蛮夷之地,灵气稀薄,连化神修士都寥寥无几,哪里供得出能走江入海的龙?你若是真想用龙来磨剑,也应当去北俱芦洲,或者南瞻部洲。”
“至于年年夏天都从上京来的那批人……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也许他们真的在谋划什么大事情,但和我这个此生修为无法再得寸进的废人,肯定是没有关系的,也未必是真的和蛟龙有关。”
“蛟要化龙,尚未形化便能修出三分龙气——你看这破村子,别说三分龙气,你能找到一条蜕皮的长虫,都算是这地儿的祖坟冒青烟了。”
他越说,周扶光面上神色越苦闷。
确实,正如陈先生所说——这鬼地方,又偏又远,是蛮夷之地中的蛮夷之地,是贫困区里的特贫困区。别说龙气了,连适合埋死人的风水宝地都找不出三块以上。
陈先生从竹编躺椅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午饭时间到了,先去吃午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周扶光被他提醒,想到了祝谈意煮的那一锅焦饭,脸顿时更黑了。
镇龙村作为一个偏远得不能再偏远的小镇,整个村子的盈利方式非常淳朴,主要靠种地养鸡自给自足。比较有时间出小镇去和外面沟通的,也就镇上三家员外郎和最大的县令官——其他人从呱呱落地到结婚生子,终其一生也没有踏出过村子。
所以,这样‘淳朴’的村子,自然也没有酒楼茶馆之类的地方。周扶光虽然不喜欢吃焦饭,但想到离开私塾,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吃饭,她也只好捏着鼻子,回到私塾饭桌上继续吃焦饭。
菜不多,一个清炒红薯叶——叶子被炒烂了。
一盘切好的腊肉肠——和大锅饭一起煮焦了,咬起来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三人各坐一端,四方桌还空个位置,陈先生把一个无名牌位请到空位上。祝谈意给牌位也打了饭,恭恭敬敬放上筷子,然后才坐下自己开始吃饭。
周扶光夹了一筷子炒烂的红薯叶,被咸得脸颊肉都抽了两下。
陈先生盛赞:“谈意进步了,知道炒菜要放盐了。”
瘦弱少年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脸,低头安静扒饭。
周扶光咬紧后槽牙,狠狠嚼着焦饭:等我找到蛟龙,磨完剑,就把你们全杀了!杀杀杀!杀了锅巴饭!杀了烂红薯叶!把院子里的盐巴全都杀了!!!
吃完饭,祝谈意起身收碗。洗碗的水槽也在院子里——从吃饭的大堂到小院,也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他把三个人吃干净的碗垒在一起,抱着那些碗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祝谈意的左脚被捕兽夹咬坏了,村里的王大夫说骨头都断了,接不回去,以后十有八九,只能做个瘸子。但年轻人的自我恢复能力远比大夫想象中的还要强,祝谈意在私塾将养了两个月,左脚虽然没能恢复如初,但也没有变成完全的瘸子。
只是变得左脚不太能受力,走路一跛一跛的,要比常人慢上许多,不过也用不着拐杖。
周扶光躺坐在圈椅里,眼角余光扫着他一瘸一拐走近门槛。
随即她鲤鱼打挺跳起来,快步走到祝谈意身边,抢过他怀里的碗,跨过门槛,走下台阶,三两步走到水槽边,把脏碗一股脑扔进去。
也幸好都是木碗,摔不碎,乒乒乓乓落进水槽里。
周扶光拍了拍手,转身离开,回自己房间里去——祝谈意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扇房门哐当一声关上,完全看不见少女的影子了,他才慢吞吞收回目光,低头一拐一拐的走下台阶,黑色短发下耳廓微微泛红。
房间内不大,分左右分别放了两张竹床,中间置一方头柜。柜子是周扶光和祝谈意共用,周扶光用笔蘸墨水往桌上画了道分界线,三分之二归她,三分之一归祝谈意。
祝谈意没意见。
于是那三分之一的地方可怜巴巴挤着祝谈意的本子,旧毛笔,启蒙书。
另外三分之二的桌子上,则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周扶光的东西很少,大部分都随身带着。虽然没有什么要放的东西,但并不妨碍周扶光占最大的位置——因为她是周扶光,周扶光理所当然要有最好的东西。
第3章
周扶光坐在床沿,打开方头柜抽屉。
方头柜只有一个抽屉,里面放着干净的棉纱布和青花白瓷瓦罐。瓦罐里装的是陈先生自制的特殊伤药,配方未知,但效果显著。
祝谈意的左脚就是敷了这个伤药,伤势才从‘瘸子’转变为‘跛子’的。
周扶光拆开自己右手上缠绕的纱布,露出纱布底下的伤口:原本应该有小拇指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个切割面整齐平滑的断口。
伤口并未结痂,但也没有继续流血。
按照周扶光的身体素质,别说只是折断了一根小拇指而已,就算是折断整条手臂,伤口也能转瞬间止血愈合。
但在她的小拇指断口上,却依附着数十道细弱绵长的剑气,像是十来把无形的小刀,不断切割伤口上新长出来的血肉。
这些剑气虽然不凌厉,却十分的难缠。无论周扶光怎么驱逐,也无法将它们彻底驱散——往往只能把它们逼退片刻,但不等伤口恢复,这些被逼退的剑气又会疯狂缠绕上来。
它们就像菟丝花一样,看似柔弱,实则致命。
光是看到这些剑气,就已经足够让周扶光心情不好了。欢迎 加入 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 Qqun她眉眼耷拉,神色不虞,伸手从罐子里挖伤药时自然也不会客气到哪里去,往自己伤口上满满敷了一大层。
她正在给自己右手上药,原本紧闭着的房间门突然打开,祝谈意悄无声息走进来。
他脚步很轻,近乎于无,从进门到坐在床边,一整套动作都像鬼魂似的,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
这个时间不仅是周扶光换药的时间,也是祝谈意换药的时间。他安静坐在床沿,等周扶光开始往自己手腕上缠新的纱布时,祝谈意才弓腰扶起自己左腿,卷起裤脚,解开脚腕缠绕至小腿处的白色纱布。
捕兽夹咬合留下的伤口极其狰狞,祝谈意左脚脚腕上的形状已经全然扭曲,凹凸不平新生的肉块,还有部分没有完全愈合的地方。
但比起一开始骨头都露在外面的伤势,已经要好转许多。
周扶光单手三两下便缠完右手上的纱布,侧身靠着方头柜,看祝谈意在那自己清理伤口,她全然没有要上去帮忙的自觉。
尽管同住一间房,但实际上周扶光和祝谈意完全不熟。
她也完全没有要和祝谈意熟悉起来的打算。
祝谈意的伤口上药只上了一半。他看着空荡荡的药罐,又看看自己剩下一半无药可上的伤口,手上动作停下来数秒,陷入沉思。
周扶光注意到了祝谈意忽然停顿下来的动作——同时也注意到了那个空掉的药罐子。她微微挑眉,不做声的望着祝谈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