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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苍黑如墨,雨时而大时而小。
瑶光殿门紧闭,仍有潮湿的水汽从门缝钻入殿内,床幔轻轻晃动。萧岚走近拔步床,用薄毯压住床幔,再令焉桃和翠竹用锦毯堵住缝隙。
“夜色深了,公主回主殿睡吧。”翠竹知道萧岚担心,“奴婢叫了四名小厮、四名宫娥候在耳房,驸马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分班照料。”
韩砾点头附和,“是啊,殿下若是再累倒了,驸马醒来也会担心自责。”
萧岚没听到般,“他是我夫君。”
翠竹和韩砾对视一眼,听不出这话何意,也都知道驸马是萧岚的夫君,二人正都疑惑之际,又闻:“夫君受了伤,我理应留下来陪护。”
翠竹和韩砾都想说,萧岚还是公主、君臣有别之类的,萧岚指了指拔步床外发话,“把罗汉榻搬来。”
二人相视一瞬,都默契的没再提,应声去办。
做完这些,帐内忽然传出连续的咳嗽声,萧岚三两步走过去,钻进床幔,手轻轻拍在驸马的胸膛上。
医官说驸马爷头部重击,但喝了药,淤血下行,经肺腑时定会咳嗽,需要拍拍助淤血排出来。
萧岚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接着拍第二下时,驸马的手握了上来,他薄唇微微阖动,似想说什么。萧岚趴了下去,侧耳倾听,可什么都没。
她要抽手时,驸马似感念了一般,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两掌紧紧包裹她的小手,薄茧摸索,生怕跑了似的。
见驸马不咳了,孱弱的呼吸绵绵响起,萧岚尝试抽出手,然而纹丝不动,最终她只好侧躺睡他身侧。
夜色催深,绵延不绝的雨滴砸在檐上,滴答滴答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殿内案上银钢烛火光熹微弱,隐约在床边落下一片暗淡的光晕。
察觉到手外包裹的热度散了,本就睡的不踏实的萧岚睁开昏懵的双眼,撑起身子看驸马。
他面色坨红,薄唇干裂,她伸手覆在驸马的额上,果然滚烫高热,大抵因为热的难受,他在睡中无意识将被褥揭开了一半。
萧岚唤人取煎好热着的药来,耳房里应了声,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不多时,翠竹捧着散发深浓的苦腥药过来。
萧岚宿在这里,小厮不可进来,几个宫娥合力才将驸马扶着坐起来,翠竹用汤勺喂了好几次,药汤多半都从薄唇溢了出来。
见状,萧岚令她们重新放倒驸马,她拿起药碗喝一口含在嘴里,垮坐驸马身上,定定看了眼闭目的人,深吸了口气,缓缓俯身贴近。
体魄相依,两唇相碰。
柔软、滚热随着呼吸混淆着苦和乌木墨香缓缓融合一起,再点点滴滴沁入她心脾和百骸。
一口喂完,萧岚又接着喂第二口、第三口......
整碗药喂了下去,驸马的热度徐徐褪下,绵长的呼吸再度响起,萧岚松了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就在他身侧重新躺下,翠竹这回也不敢去耳房了,守在屏风外。
萧岚不知睡了多久,被翠竹轻声唤醒,得知驸马的热度又升来。
翠竹还想再试试用汤勺喂,萧岚已果断接过碗喝下一口含着嘴对嘴的喂药。
整个晚上如此反复了三回,清晨的曙光微微颤抖,逐渐划破黑暗的天际。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光芒万丈,染红了半边天空。
萧岚困得睁不开眼,口里充斥着苦涩,饥肠辘辘,又困又饿。草草食了几块红枣马蹄糕,她由翠竹扶着回了主殿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日上三竿,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说话声。
“公主累了一宿,要不你来喂驸马爷吧。”
“这怎么成?我一个大男人……”
“正因为你是大男人才让你喂啊,难不成你还想在公主府里给驸马爷抬个侍妾喂?”
“好翠竹,我哪儿是这个意思……”
萧岚唤了声翠竹,门吱呀一声开了,翠竹绕步屏风后而来,萧岚问:“驸马还是不能食药吗?”
翠竹见她清澈的眸中布满了血丝,心疼不已,点点头道:“公主再歇歇,奴婢请韩侍卫代劳。”
“他代劳了,本宫日后怎么让驸马近身。”萧岚萎靡而慵懒得起身。
翠竹暗暗拍了拍嘴,忙上前替萧岚穿戴梳洗,边告罪,“是奴婢思虑不周。”
来到偏殿拔步床,萧岚熟练地垮坐上,一口一口地喂药。她含着最后一口药附身时,驸马眼睫颤了颤,缓缓撩开眼皮。
双唇相碰,四目相对。
第43章 不识枕边人
◎枕边人对你什么都瞒着◎
外头很静, 只闻淅淅沥沥的雨声。
驸马一言不发,憔悴的桃花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眸光透着疑惑和怔神,曦辉透过床幔撒在他眉眼上,冷戾的气势变得茫然柔和。
两两相望,他久久地望着萧岚,仿若不知已醒了过来。
萧岚欲解释在给驸马喂药,可咕哝一下, 口里的药汤入腹,她侧过头发现药碗已由翠竹收拾走。
“......”
要不要这么快手脚?
萧岚回头迎上驸马探究、询问、还有几许期待得眼神,镇定自若,“我没想占你的便宜, 这样是给你喂药。”说着, 她欲起身离开驸马。
一双手扶上细月要将她按下去。
体魄贴合。
“岚儿,”魏瑾眼睫颤了颤,桃花眸流淌着认真的神色, 苍白无力却极为郑重地哑声响起,“我们是夫妻, 岚儿可以占便宜。”
萧岚杏眸腾的下睁大,脸上飞快红热。即便驸马说的对, 可她必须强调, “我没有......”
虽然她想......
替驸马解蛊的时候萧岚就想, 起初觉得羞耻而自闭,后来想通了,孔圣人都说饮食男女, 之大欲存焉。
见她羞赧而嗔怒的脸飞快绽放潋滟明媚的春色, 魏瑾抿了抿唇, 改口,“那,是为夫占了岚儿的便宜。”
口苦药腥味尚存,心口却如填满蜜饯般甜而暖心。
昨夜他昏睡过去,可意识并未完全消弭,高热之际感觉得到有人给他喂药,闻到了熟悉的茉莉清香,心知是她。
萧岚心道可不是吗!抬手掩唇打哈,“我长这么大,从未服侍人,你知道就好。”
魏瑾伸手轻轻抚了抚她黛眉杏眼,“岚儿受累了,先躺下歇息,为夫已没事了。”
抬手想拥萧岚入怀,然而牵扯到后颈的伤口,疼的他剑眉微微一拧,但很快掩饰过去。
萧岚还是看见了,起身按住他挥动的手,“你快别动了,否则我还得受,你若真想让我歇息,就乖乖躺着。”
她发现驸马这个人很要强,伤成这样迷糊之际还说要给她兜底的糊话。如今才醒,就想抱她上赶着回报。
“好,为夫不动。”魏瑾神识归明。
医官很来了又开了几副新药。萧岚命人煎好药,驸马喝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咳出暗红的血块,看的萧岚胆战心惊。
候在颐园的医官给他把完脉后喜笑颜开,“内伤已无大碍,外伤也在愈合,驸马爷是习武之人,只要好好静养,保管不久后生龙活虎,骑马射箭不再话下。”
医官医治的都是官员和命妇,自然能分辨他们的抱负,驸马爷是战神,能上阵杀敌就是他的荣誉。
萧岚心安了下来,忐忑了一夜的倦容亮起明媚的笑色,她命翠竹赐了赏银给医官再送人出府。
驸马起身下床披了一件长袍,萧岚取出架上的鹤羽薄氅给他披上。驸马身高腿长,病态下亦然挺拔如松,萧岚踮起脚还有些吃力。
驸马欠身迁就让她纤细双臂环过后颈,听她说:“你想做什么吩咐便是,医官说你头部受了重击,要仔细受风寒。”
京都的秋雨透着刺骨森冷,萧岚初来乍到时病了一场,
魏瑾深深看了眼她,笑了下,有那么些意味深长,“也包括吩咐岚儿?”
萧岚心知他不会真的吩咐什么,嗯了声,“驸马但说无妨。”总不会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