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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继续给驸马打下手。
且不说驸马懂的烤鸭泥炉的样式已叫萧岚震惊不已,京都世家子弟有几个愿意放下身段做这些!
泥炉的雏形已现,魏瑾手上未停,安排工匠和匠首的差事井然有序,大到固模的铁器如何建模,小到铁器烙火的螺帽需要几颗,他都无比清晰。
萧岚忍不住问:“你何时习得这些?”
也太全能了!
士农工商,四民非齐。
大齐的世家大族都以此当作门庭的排序,世家子弟自幼奉习,各个挤破脑袋地往士门钻,哪怕头破血流!实在不济的才往农门将就,工门和商门虽有前后,可在他们的眼里皆是下品。
“击杀敌方的厨子就等于掐住了脖子,寻不到新的厨子就靠自己解决。”
驸马平平淡淡的叙述,却在萧岚的心扉留下骇浪不停。
行军打仗一旦没了果腹的、再遇上荒凉的绝境,就只能啃树皮、荒草或者木灰,难以下咽就用闷炉来烤脆。想起驸马背后的伤,有些就是烫疤,也许便是不经意留下的,一颗汗珠滚入她眼帘,接着又是几颗。
萧岚不知,魏瑾的话不全真。
最早做泥炉是在流放之时,母亲为了向官差讨纸笔,便造出火炉烤荤肉以供官差享用。他小小年纪不但通文识墨,还绘出一手绝妙的丹青,便是那时候开始。
待他稍稍长大一些,就帮着母亲做。那时候即便衣不蔽体、腹不果饥,可他快乐而心安,珍贵的记忆,却不能叫萧岚晓得。
淡淡的茉莉幽香入鼻,温凉的巾子从上额慢慢滑到下额,萧岚在给魏瑾拭汗。工造坊的炉子都点了火,热度虽比外头高一些,可魏瑾并不觉得热。但萧岚靠过来之后,他顿觉喉间干热。
工匠和匠首两眼观泥缄口不言。拭了汗,萧岚也想出份力,左右她无事可做,却被驸马推了出来。
“多一人也快些。”祖母睡着,萧岚没什么去处,又不能出宫,还不如在这儿。
“公主在这儿,工匠做起事来畏手畏脚,反而滞慢。”且萧岚的面罩容易熏黑,魏瑾并非不懂萧岚心思,他指了指垂花门方向,“今日南州总督上官宏奉召入宫,我差人给上官阿姐送了口信,岚儿与上官阿姐可在水榭小聚坐坐说话解闷。各处宫里的娘娘我差人以你的名义送了礼,你也不必再露面交逢合迎。”
萧岚哽住。
驸马的圆领白袍摆上在微潮的晨风轻轻佛动,正直秋收时节,工造坊外的石榴如火,边庭红桂灼灼,百果千形,竞相盛放。一眼望过去,果脯丰盈花团锦簇。
满身点缀着泥的他立于边庭前,冷峻却柔和的眉眼,竟将所有的花果的风芒都压了下去。
第21章 不识枕边人
◎从不认为惧内丢人◎
前朝覆灭之际硝烟弥漫、战火纷飞,还未册封的荣国公邱赫护送萧岚一行人离开南州,远上权利集中的京都。
豪华奢靡的皇城,脚下的每一砖、顶上的每一瓦都金尊玉贵、富丽堂皇,透着难以亲近的高处不胜寒。
入宫当夜,萧岚不得见父皇母后。
邱赫说父皇要忙国家大事,母后要广纳官眷帮着父皇巩固江山,她是大齐的公主,要做好天下贵女的表率。
萧岚似懂非懂,只知父皇母后真的很忙,忙到她看着星星入梦,闻着钟声晨起,忙到她只能从宫人嘴里听说父皇母后,她时常祈祷老天爷让父皇母后多陪陪她。
不想愿望成真,却非她所盼。
父皇重伤不治,母后日日以泪洗面,那时萧岚不止一次在想,可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守着金尊玉贵的日子过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些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接着叔父登基、姑母出嫁、祖母糊涂了后来更是一病不起。他们就如昼夜更迭,离萧岚很近又很遥远。
再后来,大齐江山的主心骨温氏和萧氏,在一次次为家族明争暗斗的较量中亦敌亦友,彼此不满却又相互深入,无法割裂。
大齐的江山是父皇和母后还有千军万马的白骨累成,守护拥戴大齐是萧岚的信念!年幼的萧藏起率真果然的自己,在深宫养出老成持重的心性。她与宫廷后妃保持距离,她远离前朝政党的纷争和归属,她能忍则避尽量不给叔父添麻烦。
如今祖母醒了,她回到这座熟悉且陌生的深宫小住,却不知哪是接纳自己的去处。
这片心思就连姑母都不知,驸马又是如何知晓的?
“岚丫头!”
“嗯?”
“想什么那么出神。”上官雪曲指扣着石案,呶道:“替我选一选,哪个颜色做绦带好看。”
上官雪说蒙特舍身上没有矜贵的玉饰彰显身份,是个不拘世俗的清廉之人,便想着送他一快美玉,再亲手做绦带。
萧岚没见过蒙特舍,不好给意见,“选和美玉相称的绦带。”
“可你说他是庶子,要避开嫡室专用的色纹么?”
萧岚并不苟同,“蒙特舍已贵为太子,何须在意嫡庶?”
都做了太子,还有必要守着破规矩么?
上官雪点点头,已然有了主意。萧岚说完顿觉庶子有些耳熟,似乎从谁的口里听到过。
“岚丫头听说了么?”上官雪选好了绦带,黑眸警惕转了一圈,凑近萧岚,“圣上打算以身设套,诱……”
“雪儿!”
上官雪吓的惊呼出一声“天爷啊”跳起来,看清来人是上官彦便嘟囔,“兄长吓了我一跳。”
“不做贼心虚,有何所惧。”
上官彦的意有所指,不光上官雪听明白了,就连萧岚也听出了隐晦。
历代的朝廷对外戚既器重又忌惮,是以舅父携族人远离权势之巅,驻守族地南洲。此举成功迷惑了一些官员,但瞒不住朝廷权臣和有者百年世家底蕴的大族。
南诏国皇后携太子入京藏着端倪,萧恒召集上官宏、荣国公丘赫秘谈,权臣和大族明里暗里都在打探消息。
宫廷里眼线归属繁杂,有前朝和后宫的,也有两地兼容的。上官阿姐当作消遣告诉萧岚,经眼线一传味道就变了。
“兄长放心,即便有人问起,我也不会透露上官氏。”萧岚杏眸真挚的无一丝杂质,语气毫无半分不满或阴阳怪气,和兄妹俩告辞往太和殿去。
上官彦知道,萧岚是体会上官氏在朝堂低调隐蔽行事,是以理解他阻拦上官雪。他本该高兴的,可这也意味着,萧岚已彻底适应与他划清界限。
太合殿扑了空,宫人告知萧岚皇上去了皇后宫里。
“皇上一早就来陪娘娘下棋呢,岚公主请稍后,咱家这就去通传。”掌印恭敬笑着调转脚步。
“不必了。”萧岚往前厅客椅上一坐,“太平猴魁、马蹄银莲糕、松子百合酥、金丝小枣红豆糕,快些,本宫饿了,边吃边等。”
叔父和叔母难得有雅兴,她得识趣,顺道缕缕思绪。
掌印满脸莫名其妙地应声照办,岚公主饿了跑皇后宫里吃东西来?
坤宁寝殿的偏厅。
萧恒凝神看着即满的棋盘,静息思忖良久,终是摇头晒笑地将手中黑子放回棋筒,“和皇后对弈真是乐在棋中,棋乐无穷。胜固可喜败亦更喜啊!”
成婚多年,二人最志同道合的便是对弈,可以抛开温、萧两氏的磨合,像一对平凡的夫妻那样。
宫殿琉璃碧瓦,金砖铺地,珠贝镶嵌窗扉,奢华富丽。内殿庭院载满铭贵牡丹,枝叶浓密繁茂,朵朵花王在日头下闪烁着绮丽的光晕,满庭芬芳袭人。
牡丹,国色天香,唯有皇后可配。
温丽抒鹅蛋脸浮现柔和笑色,秋水双瞳漾着春和景明,玉指捻着白子轻轻落盘,“臣妾谢皇上承让。”
赢得光明正大,可帝王的尊严也要给足。
萧恒爽朗欢笑,吩咐宫人取来共州的堪舆图,“有皇后辅佐,朕甚是欣慰。”他曲指握上温丽抒,“这交给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