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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玉背对着福安,微微侧过脸,声音冷了一分,凉薄而含了怒意:“徐家嫡女呢?”
福安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越压越低:“奴才……”
“去园子一趟,”魏玉斩钉截铁地转身,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眸光狠厉,“今天就算是把徐府翻个底朝天,也给咱家把徐家嫡女找出来!”
·
后园。
徐音一双泛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大汉,她紧紧护住胸前的衣襟,偷偷地将裙角的树枝都折了下来,猛然间,就要往大汉眼睛里戳。
大汉还没得手,就被小姑娘摆了一道,气得连连冷笑。他截下那些树枝就要动手,粗壮的手腕却被人所抓住——
慌乱的徐音被火焰的光亮晃疼了眼,随即听见“咯”一声,亲眼看见一双白皙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大汉的腕骨生生折断!
大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瘫倒在地上,那双手又掐住大汉的脖颈,还未等他再叫,脖颈就被人所掐断,惨叫声戛然而止,大抵是死了。
她吓了一跳,不敢去看那尸体,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视线却从未从那双漂亮的手上移开,企图转移自己的视线。
这双手很漂亮,和徐音有茧子的手全然不同。那双手的主人想必养尊处优,力气却大得很,实在是奇怪。徐音咬咬唇,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看见了魏玉。男人的五官在火把下看得很明晰,戴着乌纱帽,衣着火红的蟒袍,纵使她坐在地上,也被他漂亮的样貌所惊艳住。他的笑意似有似无,薄唇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露出流畅的下颔线,不知道在笑什么。周围的人皆是吓得噤若寒蝉,徐音却看得发怔。
猛然间,她对上了一双幽若寒潭的眸子。与她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那双凤眸里似乎含着惊涛飓浪,涌动起来。随即那波涛停滞,他蹲下身来,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看什么?我好看?”
“好看的好看的,”徐音痴了一般点头,一双清澈的眼泛着亮光,小脸上还留着未褪的泪痕,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观、观音,你是来救我的吗?”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厂督恶名在外,下至三岁小儿上至八十岁老太,都对厂督噤若寒蝉,听说厂督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这徐家嫡女莫不是着了魔,居然叫厂督“观音”?
他的确生得好看,比女子还漂亮三分,但这也不是观音的模样呀!
“观音?”魏玉听笑了,语调淡然,笑意阴邪,“你求求我,求我,我就救你。”
眼前的小姑娘攥着胸前的衣料,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乌发上还有杂草,一张小脸灰扑扑的,颇为狼狈。但偏偏是这一双水汪汪的眼,清澈而纯粹,实在是干净。
听到这句话,她似乎有些疑惑,歪了歪头。
求……怎么求?她怎么就听不懂意思呢?
魏玉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她。这就是徐家嫡女?生得倒是精致小巧,蠢得有点意思。
若是吓一吓,会不会哭?
一旁的福安暗示他,低声道:“厂督,想必这就是徐家嫡女了,快将她带走罢。”
徐音猛然间瞳仁缩了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惊恐万状。
听奶娘说,东厂提督魏玉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他杀伐果断、心狠手辣,负责缉拿要犯,这次抄家,来的必然是他啊!
这是什么观音啊,是来抓自己的!
徐音想起有人说过,死在厂督手里会死得很惨,那惨叫声出了厂狱都听得见,既然死得那般痛苦,不如自己了结了。
她回想起这句话,抖抖索索地看向身后的湖水。这湖水虽然冷,但跳下去就能死,说不定在阴曹地府还能和奶娘她们相见呜呜呜……
她咬咬牙,趁魏玉分心之时,往后退了一步,一头跳进了冰冷的湖里!
第2章 不会疼的 ,我不怕(修)
徐音没想到水里居然会这样冷。冰冷刺骨的湖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寒意一点一点渗入肌肤,像是有刀子刮着她的皮肉。求生的本能让她扑腾着,试图浮出水面。太难受了,冷水灌入她的口鼻,她干呛着,感受着铺天盖地的黑暗。
好难受,是不是死了就能看见奶娘她们了?奶娘和阿姐虽然都打趣说她愚钝,但是她们总归是对自己好的呀……
奶娘死前对她说,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不行,她不能死!
意识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模糊,挣扎反而让她越来越下沉。耳边的声音,也渐渐听不明晰。她依稀听见岸边传来惊呼:
“厂督!厂督下水了!”
“厂督不可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
厂督?就是刚刚那个“小观音”吗?他来救自己?徐音在意识彻底模糊前,感受到一双劲瘦有力的手揽住了自己的腰,温度很快席裹住自己的身体,她被他紧紧揽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下意识地去抓男人身上的衣料。魏玉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向岸上游去,很快那水中的一抹红色出了水。
魏玉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姑娘,衣衫散乱,被水湿得不成样子,什么也遮不住。在水光下,少女洗去了脸上灰扑扑的尘泥,显露出一张干净好看的脸来,鬓发散乱,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似乎是没了意识。脖颈处有一个桃形胎记,果然是徐家嫡女没错。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没有理会惊叫的众人,将身上的玄色披风紧紧裹住她,抱着徐音就上了岸。
他的披风裹得紧,才没让徐音的身子被人所看到。
魏玉低头去看怀中的小姑娘,扯了扯唇角,也没什么好看的。怀中的女孩儿似乎在不安地挣扎,五指紧紧地攥住他的衣料。魏玉不耐地掐了掐她细软的腰,她方才消停下来,喃喃道:“菩萨,你是来救我的吗?”
菩萨?魏玉冷嗤一声,倒是有趣。
福安见自家厂督一身湿淋淋地出水,忙给他披上干燥的外衣,担忧地问:“厂督、厂督您没事吧?”
“无事,”他语气狠厉,一双眼通红爬上血丝,“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医治,若是死了咱家要你们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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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夕光洒在床幔上,在跳跃。不像是在冰冷的湖水里,温暖的夕光包裹着她,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身子也无甚不适,反而浑身都包裹着淡淡的药味儿和松木香。
自己,没有死吗?
黑暗,红衣,披风……冰冷的湖水,和触手可及的温暖。她记起来了,是厂督魏玉救了她!
他紧紧揽着她的腰,还给她披上披风,带她上了岸。后面的事情,她记不清楚。原来他是想带她走,而不是想杀了她,她误会了。
既然如此,那药味儿和松木香又是哪儿来的?她明明身上没有这种味道……徐音起了身,打量着房间中的一切。这不是自己的简陋小屋,而是一间——极为华丽的房间!
她睡的是大雕花木床,屋子里摆放着一些珍奇的小玩意儿。香炉里熏香袅袅,房间布置精致。床边还有一个小巧的鸟笼,一只呆头呆脑的鹦鹉在笼子里,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叫了一声:“夫人,夫人!”
徐音只穿着一件单衣,觉得身上冷,穿上床边的红衣缓缓下床。正想看看这只鹦鹉,门却被人陡然打开,她倏然回头。
小姑娘一头墨发尽数披散,夕光洒在鸦发上,白皙的小脸上,一双清澈的杏眼中充满着疑惑,干净而纯粹。
魏玉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这副模样。小姑娘不似那夜晚上看到的狼狈不堪,先前在榻边给她喂药的时候,看见的也只是她的睡颜。而如今醒来的徐音,桃腮带粉,玉面含春,白皙干净的脸上,一双杏眼水灵灵的,正怔怔地看着他。
他冷着一张脸,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她看得痴,喃喃地唤了一句:“观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