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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殊遥道:“所以陛下就往最坏处想吗?”
“我不得不这么想,毕竟他太神秘了不是吗?”杨子仲道,“不过,我如今身为皇帝,岂能随便下定论,所以我才想问问耿掌门,以你对时涯的了解,你觉得他是有不得已苦衷,还是他一直都在隐藏身份,只为了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呢?”
耿殊遥沉默着,被杨子仲的话勾起了对当年之事的回忆。
景帝的母亲是他的小姑姑,他和景帝是表兄弟,故而能时常进宫和当时还是太子的景帝玩,两人也会在一起温书习字,国师是太子表哥的老师,顺带着,也把他一块教了。
太子表哥不爱学习,上课的时候总打瞌睡,一般情况下,国师会轻敲书案以示提醒,如果还不醒,那就要直接上手板了。
“太子殿下,伸手吧。”国师拿着一截又厚又粗的竹板,在手心里轻轻敲着,“你要是再不伸出来,五下变十下,你自己掂量掂量哪个更合适。”
太子被打了五下手板,眼睛都红了,却碍于惧怕国师不敢让眼泪掉下来。
除了手板,太子还被罚了十遍道德经。
小太子是记吃不记打,下了课之后就跑出去玩,把十遍道德经托付给了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替他的好表哥一遍遍地抄,好不容易字迹模仿得像样了,正抄得起劲,国师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他手底下誊抄的道德经,虽然脸上的白银面具遮住了他的神色,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国师的愤怒,而他这个帮凶也感到了恐惧。
国师捏起一张纸,扫了两眼之后,他道:“模仿得不错,明天那小子要是把这些东西交上去,我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是真是假。”
他干笑道:“呵呵……还行,还行。”
国师道:“你那个表哥,若是有你一半聪慧懂事,我也不用这么头疼了。”
太子其实并不适合做储君,他任性又贪玩,脑子里半点正事都没有,将来如何能做得了一国之君?可是没办法,皇帝与皇后有三个女儿,但儿子只有一个,后妃生的子嗣中,要么夭折,要么连太子都不如,国师整日为这事头疼,除了用心教导太子之外,他甚至还想劝皇帝想开一点,立个皇太女。
对于太子,国师的评价是:“……废了。”
他道:“若是立皇太女,我觉得华阳姐姐就很不错。”
国师大惊:“你居然不觉得我异想天开,扰乱朝纲吗?”
皇宫中所有人都怕他,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满朝文武参他的奏折能堆满一整个勤政殿。他已经被太多人忌惮,这时候又要违反祖宗制度立什么皇太女,简直无法无天!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道:“还好,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国师淡声道:“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国师不是好人,还有谁是好人啊。”他道,“不只是我,百姓都很喜欢你,认定你是个好人呢。”
国师道:“若是有一天,大齐亡国了呢?”
“怎么会?”他下意识地说,“有老师在啊。”
国师道:“我不是万能的,我保得了一代人平安喜乐,可我不可能保得住全天下的人。”
那一刻,他总觉得,眼前这位活了几百年的国师,似乎要哭了。
“老师……”他不断找着话题,试图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上次你教的剑法我都学会了,那我现在可以学新的了吗?”
国师道:“不教了。”
他道:“为什么?”
国师的情绪很快恢复,好像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一样:“再过两年,你不是就要去定北山拜师学艺了吗,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教你更高深的剑法,所以在去定北山之前,你还是认真学文吧!唔……既然你这么爱抄书,那就把我今天在课上的东西抄二十遍吧。”
他整个人瞬间蔫了:“啊哈哈……还抄啊?”
“当然了。”国师很罕见地笑了笑,“这次不用你刻意去模仿那小子的笔迹,能抄得快一点。”
……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皇帝的婚宴上飞升,一切都太突然了,让他一时无法接受,甚至连他的师尊,都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飞升了。
定北掌门道:“你飞升了?”
他看着脚底下的云道,茫然道:“应该没错。”
“哦。”定北掌门道,“你不是回去参加你表哥的婚礼了吗?”
他道:“就在我献过剑舞之后,天上忽然乌云密布,一道雷下来,我就在这里了。”
定北掌门愣愣地道:“啊……好好好,挺好的。”
“师尊,”他道,“我能不能回去一趟?这事太突然了,我本来还打算婚宴结束之后回去看看父母呢,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定北掌门道:“是有些突然,那我送你回去吧。”
结果他一落地,就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大殿之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不止是用作婚宴装饰的绫罗绸缎,还有淌了一地的鲜血。
高座之上,皇帝与皇后被一剑捅穿了心脏,皇帝甚至还睁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地上,倒着七八十个士兵,还有四五个文官,他们有的是被一剑封喉,有的和皇帝皇后一样被捅穿了心脏,而个别几个倒霉的,则被愤怒至极的国师砍了百八十刀,死状无比凄惨。
他还穿着白天为皇帝献舞时的衣服,看着眼前被鲜血溅了满身的国师,他错愕万分:“国师?你……?!”
国师手里握着剑,剑身上还淌着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上,很快就融进地毯里消失不见。挥动手里的剑,将地上的一个琉璃盏拨到一边去,往前走了一步,竟然被衣服绊倒在地。
他还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见国师跪倒在地,他下意识跑过去:“老师……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国师抬起头,银白色的面具上满是鲜血。
他道:“是你杀了他们吗?”
国师道:“是我。”
“为什么?”
“……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他皱了皱眉,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中用了?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就因为陛下没有听你的,硬是娶了蛮族公主为妻吗?你说话啊!”
国师仰天长啸,竟像是在悲鸣。
他看到,国师的眼中流出了眼泪。
良久,他又听到了国师近乎绝望的声音——
“对不起。”
“轰”的一声,国师躺倒在地,依旧笑得绝望。
“谁,你在说谁?你对不起谁?”他爬到他面前,执着地想问出一个真相,“老师!国师!时涯!你说话啊!这不是你干的,对不对?这不可能是你干的!”
国师没有再回答他一个字,最终晕了过去。
他声音嘶哑地跪在国师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没死。
再看看他脸上沾染了血迹的银白色面具,他慢慢伸出手,将国师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可还没等他看清楚国师的真容,他就在他眼前化作云烟消散了。
第59章 【傅声之卷】追查
耿殊遥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眼眶下多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他脑子嗡嗡的,十分难受。景帝婚宴当天的场景在他脑子里循环了无数遍,景帝和皇后,还有那些士兵大臣们也在他梦里反复活了又死,死了又活,国师一会儿和他愉快地聊定北山上的趣事,一会儿提着剑把景帝和皇后剁成肉酱,可谓是十分疯魔。
红俏给所有人做好了早饭,并特意给耿殊遥端了过来。本来是轻手轻脚地进门,生怕吵醒了他,谁知道进来一看他已经醒了,脚步瞬间就放快了:“师尊,你醒了。”
耿殊遥扶着自己疼得要裂开的脑子,还不忘问道:“你做的什么,这么香。”
“也不是什么多复杂的东西,就是一碗白粥。”红俏道,“里面放了点肉末,所以闻起来更香一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