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年是个实心肠,本就是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定要还之以五分。杳杳能为大家做得事情不多,看哥哥惦记陆昶晟没吃饭便要上路,若是昨日不曾硬邀他来四舅舅这里休息,他也不至于这么早出门,连热乎饭都吃不上。
杳杳不想看哥哥内疚,便自告奋勇来后厨给陆昶晟准备些吃食。
怀柔侯却跟着她一起过来。
他还未现身,只听到姑娘说怕姓陆的饿着。
这个陆昶晟真是好福气,杳杳跟他才共了几天事儿,便操心起人家路上饿肚子的事情。
怀柔侯想着,他处处为她打算,杳杳可从不担心自己有没有吃饱穿暖
叔叔怎么在这里?杳杳隔窗歪着头笑看他,是舅舅回来了么?
怀柔侯拆了腕间绑带,额头有细汗落下,他少见的在杳杳面前板写脸,一句话也不说的便转身离开了。
杳杳一大早碰到个软钉子,心里有小小的委屈,她整理下衣裙下摆,我做错什么了么?
因在四舅舅这里不方便说话,杳杳跟陆昶晟还未来得及把话说清楚。
陆昶晟不提这事儿,杳杳姑娘家自然不好开口,她道别时只提醒了一句,我看舅舅和叔叔的脸色都不算好,却不知长守这边究竟有什么内情,陆家哥哥在衙门千万小心行事,谨慎日后情况有变。
陆昶晟接过东西,嘴上不多说感谢之言,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妹妹提醒的是,我定放在心上。
杳杳又问陆昶晟,长守之下的盈川水系丰沛又地势平坦,从前听说因守堤困难,河道改了又改,今此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盈川郡守过去几年新修了河堤,造价千万,光盈川粮商就捐了五十万两,这河堤不说固若金汤,也该能抵上一时了。
匪年拍拍杳杳肩膀,这便叫人放心了,盈川是我朝一大粮仓,盈川无事,长守这边的涝灾便不算迫人。
几人乐观的道别,陆昶晟说昨日同匪年聊得不算痛快,不过他外祖父是京城人氏,年前他会随父母进京给外祖父贺寿,到时候再特意去佟府拜访。
姑娘敏感,怀柔侯对她的态度冷淡,她虽不知自己问题出在何处,却也不敢再轻易在他身边闲晃。
待佟良功回府,一行人便一起吃了一顿全程无言的早饭。
连匪年这个局外人都感觉地到气氛不寻常。
饭后便将妹妹拉到一旁盘问。
舅舅就算了,他一向是个阴阳怪气的,你晓得叔叔是怎么回事么?
杳杳诚实的摇头,不知道。
她跟哥哥本就是靠着叔叔的好脾气才在郦下李府住着,如今人家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嫌弃她们麻烦。
哥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便能回京了?
叔叔是个好人,不论前世,还是如今,他是给她帮忙最多之人,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怀柔侯厌烦了自己。她小心翼翼维持的这段脆弱的缘分,哪怕日后再不相见也好,断不能叫他讨厌了自己去。
你想念知闲了?
杳杳点头,还想念着大舅舅,我们早些回去看看吧。
可你还没见到那名医,咱们好不容易来郦下一趟,还是看过了病才好。
杳杳本就不期盼这个,她斩钉截铁的做了决定,等你的腿伤治的差不多,咱们就走。
杳杳有时执拗,匪年也当她是闹小孩子脾气,不去说她,安抚着,且等回了郦下再作打算。
今日再上路,身边却没了那道骑马护送的身影。
杳杳探头向外看去,怀柔侯同佟四爷两人骑马在前,也不知在聊着什么,看起来意兴阑珊。
四舅舅身子还是不好,咳嗽略好了一些,人看着却很单薄。同他相比,另一匹马上的怀柔侯看起来分外孔武有力,腰身挺拔,大腿有力。那日看他捉猫,手臂足有自己两个那么粗。她从前不觉得,今日看他的背影都觉得分外好看,只是可惜,他不乐意理自己罢了。
出门前两人偶尔走到一处,怀柔侯立时便快步走到前面,留她一个人在后面不知所措。
走了一半的路程,日头渐渐升起。
打头的两人叫众人停下到茶摊先吃杯热茶解暑。
杳杳跟匪年走在后面,昨日来时到是未看到这里还支着这么个小茶摊。
前面怀柔侯已问了摊主,怎的昨日不见摊主摆摊?
女摊主是个妙龄佳人,年龄应当不过二十来岁,说他丈夫昨日身体不适,便没来给她支摊,最近这条道上乱哄哄的,她一个女人不敢自己出来做生意。
杳杳看她虽是个年轻妇人,手脚却很是麻利,那茶摊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碗碟齐整,看着心里便觉得舒畅。
匪年痛痛快快饮了一碗,杳杳却先去装满一壶滚水,想着待上路之后解渴。
那妇人催着让她坐,姑娘看着是大家里的小姐,这点子粗活哪里需要你来做,我来装便好了。
她往常确实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茶摊颇小,怀柔侯与佟四爷分坐匪年两边,她过去要挨着叔叔坐着,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过来打水。
四个近身随侍在另一桌也慢慢吃起茶来。
她左右看看,便又打算跟妇人聊几句闲话,你说你丈夫要来帮你支茶摊,如今怎么只你一人在此忙碌呢?
妇人笑说:孩子说要便溺,他带着去方便了。
你还有个孩子?
是,大的那个如今都五六岁了,小的还是个奶娃娃,在我娘家养着。
她看起来气色极佳,一点儿看不出来
生养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呢,一个嗷嗷待哺着,可不就要早点出来给娃挣上几个钱,日后用钱的地方多。
她随手捻了一把盐放进新茶里煮着,长守人吃茶喜欢放各式调味料,杳杳吃不习惯,我们只吃茶便好了,盐茶吃了不解渴。
那妇人解释说这是给她和丈夫孩子煮的,快到午时了,咱们也要吃午饭了。
杳杳却觉得不对。
盐茶哪里是奶孩子的夫人能吃的。
她回身叫了句,叔叔。
怀柔侯停下吃茶,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向她。
你瞧,我家那两个也回来了。
妇人笑颜如花,杳杳突然觉得这笑容神秘可怕。
她心头急跳,当下只觉得怀柔侯身边角落才是安全之处,正要走去,突然被妇人反剪了双手。
怀柔侯立刻单手拔剑,几个近侍已然靠到了他身边。
他要前行却觉得头沉得异常,几乎难以控制的想向地面载过去。
这摊子却被数十人团团围住。
若是在平时,怀柔侯自然不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可他如今手脚不听使唤,那茶里也不知放了什么东西。
杳杳挣了几下挣不脱控制,那美妇人叫她少费些力气,咱们不过是想要几个银子花花,瞧诸位打扮也知身价不低,我看咱们今天干了一票大的。
怀柔侯定了心神,跟她讨价还价,你要多少,我可以回去凑。
回去凑便不必了,看你和几个侍从身手,咱们知道久留是个打不过的,把你身上东西都交出来,另那几匹西旗马也不错
他说一切好商量,伸手在怀中乱掏了一阵,将自己钱袋子扔过去给妇人接着,杳杳瞅准时机挣了出去,而后便扑到了怀柔侯怀里。
你可有事?
杳杳白着脸摇头。
果然是个好姑娘,他方才还怕杳杳胆儿小不敢趁机跑掉,不然可就浪费他一番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