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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着纸币, 信心满满来到早餐铺前。
香气四溢的蒸汽中央, 老板看见熟悉的白发男人,乐呵呵问:“今天你一个人来啊, 小松鼠呢?”
央酒深沉点头:“他让我培养人类技能。”
老板被他的说话方式逗乐。
油条, 锅贴, 大包子。
葱油、鸡蛋、酱香饼。
豆浆, 胡辣汤, 豆腐脑……
一个小镇的早餐铺里,样式齐全。槐树妖乌瞳扫过面前摆放的东西,喉结滚动。
在树里的日子一晃而过,日日汲取土壤的营养。仔细算算,已经很多天没吃人类的食物了。
他学着宋疏的动作,指节夹着红票票递出去,墨色眼瞳中却闪过一丝冷冽。
老板被这神色吓了一跳,刚想问有什么问题,就听耳边飘来两个字:
“都要。”
*
洗漱好以后,宋疏坐在沙发上放空了一会儿。顿觉脑子逐渐清明,整个人清醒不少。
这时又想起被自己打发去买东西的妖。
央酒对食物一事格外霸道,是独食惯犯。甚至某次赶集时,他一个没注意,回头就发现妖在抢小朋友的糖葫芦。
简直前科累累。
宋疏开始担心老板们的人身安全,或者一大早镇上派出所就开张,等会儿就会接到央酒被抓的通知电话。
无论是伤人还是抢劫都是重罪。
沙发再柔软,也左右坐不安。
青年薄唇紧抿,还是起身走向楼梯间。
一楼书店的古朴挂钟转至七点二十一分,宋疏经过,径直进入院子,拉开了那扇漆红铁门。
此刻太阳初升,远远挂在东南方,金色阳光铺满小镇每个角落,远处金水河波动点点碎光。
宋疏刚出门,迎面便遇上归来的央酒。
他视线一扫,人僵在原地。
十根油条,二十张饼,几十只包子和锅贴,旁边还有粥、豆浆、胡辣汤、豆腐脑等等,像是每种都来了一份。
浩浩荡荡,铺满一整个餐桌。
宋疏恍惚:“能买这么多?”
央酒指着那些粥、还有旁边的锅贴道:“这些是送的,说下次再来。”
“……”
宋疏按住直跳的眉心。
小镇过低的物价让槐树放肆了一顿,导致人类放话,这些东西不吃完不许要别的。
央酒是妖,撑不了肚子,就抱着一直啃。边吃,边跟在人类身后晃悠。
演奏会的那波热闹过去以后,书店逐渐归于日常。这里的日常是指没有生意,不需要营业,多的是空闲时间。
宋疏推开茶棚的玻璃门,开始朝里面搬书,身后油条的香气往鼻尖飘。
他将蒙尘的旧书放到桌面,不悦回头:“你不能找个地方坐下安静吃吗?”
央酒从挂在手腕的袋子里掏出一只包子,咬开是梅干菜肉馅。
凉了影响口感,妖手动加热,顺便抬眸回答:“我想跟着你。”
“不行,就坐在这里吃。”
人类留下这句话,便扭头离开,央酒黑漆漆的乌瞳望着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吃完手中的包子,将腕上的大袋子卸下,放到桌面。
从前的客卧已然大变样,原本放床的地方依然被高高的顶柜替代,这里没有开放,上面空荡荡没有一本书。
原本的两只书柜被打扫干净,柜门大开,上面已经被搬空了两层。
此时房门砰地关闭,青年背抵着门板。他怔愣两秒,突然抬起手捂住耳朵,半敛的睫毛颤颤。
宋疏觉得自己得去再睡一觉。
人没睡好,就容易不对劲。
“宋疏。”
旁边的窗户响动,他抬眸,看见一只白色脑袋伴着微风一起冒进来:“我不吃了,来帮你搬书,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跟着你了?”
洁白的发丝随风荡进房间。
乌瞳穿过空气与光柱,直直望过来。
更高的温度从耳朵蔓延到指尖。宋疏默默挪步转身,咬着后牙龈,把脑袋磕在门板上。
“砰——”
青年捂着耳朵,面壁思过。
央酒趴在窗台边向里探,见他行为举止如此奇怪。抬眸想了想,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恍然大悟。
他抵唇皱眉,问:“你是不是有心脏病?”
心脏病,他上次在医院科普墙上看到的词。一旦出现便说明人类身体出现大问题,甚至有生命危险。
这些天央酒回到树里,给自己来了一套全面体检,确认连一根须都没有受伤。虽然难以解释之前怪异的心跳,但他实在无法忍受独自待在树里的时光,出来以后,本来打算不追究的。
现在看来,那很可能是宋疏有问题。
木心与人类的心脏交叠,说不定他听到的声音来自另一片胸膛。
“不要讳疾忌医。”
说着,央酒扒着窗框就要飞进来。宋疏本来想反驳,看见后直接恼羞成怒,一巴掌把人按出去。
“你才有病,捉你的虫去!”
被抵头按出去的央酒抬头,望见宋疏站在光里,耳朵红透,横过来的眼睛气出水光。一个愣神的功夫,窗帘就被人拉上,把人类全部遮住。
扑通、扑通……
央酒低头望向自己的心脏,又听到了。
*
县医院急诊室。
王医生拿着听诊器贴在衬衫上,左听听右听听,旁边家属紧张地问:“要不要关屋子,躺床上?”
医生嗯了一声,收起听诊器说:“心跳有点快……”
家属颔首:“对!”
“其他没什么问题,不需要治疗。”他收起听诊器。
“为什么?”
王医生看了眼患者,长叹一口气:“因为很明显,他是气的。”
为了方便听诊,对面青年外衣大敞,斜斜挂在臂弯,整个上半身被人扣在怀中,还有一只大手绕过他的肩捂住口鼻。
他脸小,脸颊被用力的手几乎压出指痕,露出的一双眼睛灰败无比。
一副被绑架蹂.躏的悲惨模样。
听闻医生的话,后方身体笼罩下来。洁白发丝垂落,同时一张清俊男人的脸歪过来,漆黑的眼瞳中映着几乎是被挟持着的人类青年。
那双死去沉沉的琥珀色眼睛忽然亮起,却是寒光迸发,像是有刀子飞出去。
好像有话要说?
想着反正已经把人送进了医院,再反抗挣扎也无用。央酒想了想,试探着松开手。
“央酒。”青年哑声呼唤。
央酒满意颔首:“嗯。”
“我会杀了你。”宋疏咬牙切齿。
央酒微愣,眨了眨眼睛,抬手又把他的嘴巴重新捂住。
医院不是玩奇奇怪怪play的地方。
没病的人不许占用急诊资源,家属捂耳朵死活不听他的话,非说人肯定有事,王医生便打发人去挂心内科。
“我这忙,霍霍他们去。”
巧了不是,心内科央酒也熟啊,上次阿婆来是一模一样的路径。他把怀里的人从椅子上搬起来,立刻朝诊室外走,准备换个医生,再诊。
人一天可以社死一次,但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以同样的方式社死两次。
因为会被彻底记住。
宋疏艰难地用脚踩住门板,止住去势,回头横一眼后面的槐树妖:“呜呜呜呜。”
一阵呜呜声,听不懂。
望着那双清透的眼睛,央酒福至心灵,微微松手。
“我跟你走,但你不许再碰我。”宋疏妥协道。
急诊室与挂号大厅不在同一个地方。需要出去,绕过一栋楼。花坛里种着万年青,修剪得宜,远处大门口人来人往。
这里总是不缺少顾客。
宋疏活动被牵制许久的手臂,不悦道:“回了一趟树,你是被净化了脑子,还是夺了舍?”
总感觉更蠢了一点。
这话太明白,央酒大致听懂了是不好的话。他下意识像往常一样轻哼一声,偏头便望见青年苍白的侧颜,阳光下恍若透明。
扑通——
他一抬双臂,宋疏警惕侧步,躲开妖的可触碰范围:“你干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