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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六抿紧了唇,克制住询问萧吟为何这般淡漠的原因,也忍住了告诉萧吟,杨煜一直以来除了争名逐利最在乎的就是晋王妃和小世子的现实。
在金阳乱局中相遇的萧吟,对杨煜而言或许只是一时沉醉的新鲜,甚至没可能真的在将来被带回建安的晋王府。
萧吟不知阿六这冷冰冰的外表下还有一番复杂纠葛的好心,只是看他一直在外头站着,总有些恻隐之心。
“既然三郎不回来,今夜我放你的假,如何?”萧吟道。
先前的尴尬终于在寒月微光里被消融了去,阿六又有些不近人情地回绝道:“不可以。”
“那你从哪来儿,回哪儿去,我要歇着了。”
萧吟话音才落,窗前的身影眨眼间便不见了。
她过去身边不乏身手矫健的护卫,但像阿六这样耿直听话的少见。
萧吟反而在之后大开窗户,微微探了身子出去张望。
夜月下,墙头坐着个黑影,宝剑就握在手中,竖在身旁。
真有些遗世独立的孤高,教萧吟想起阿六那张总像是覆了霜雪的脸时也不觉得违和。
阿六并没有在萧吟面前危言耸听,自那一日收到晋王妃的书信后,杨煜又是几乎一个月未曾踏足宁心院,而这会儿已临近年末,快要过年了。
知道萧吟不喜欢热闹,加之杨煜寄以重望、善加教导的小世子忽然染病夭折,王喜唯恐杨煜忽然想来宁心院找萧吟排遣情绪,遂未在院中布置新年物件,只私下给下人们封了一些犒劳的赏赐。
萧吟对此没有只字不满怨言,教王喜越发尊敬她这份气度,因此少不得与她说是杨煜有难处,请她多体谅。
除夕这晚,王喜兴冲冲来找萧吟,说是杨煜送了礼物过来,一并恭祝萧吟新春吉祥。
萧吟对礼物兴趣不大,只是看王喜一番诚心,她亦不好驳了这大总管的面子,将礼物一一过目,道:“教三郎费心了,也劳烦王总管大过年的跑这一趟。”
萧吟取了一盒自己调的香粉递给王喜,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王总管笑纳。”
杨煜虽不常来,但给萧吟置办的都是顶好的东西,只这一盒不及巴掌大的香粉,便是价值不菲,就连王喜也需得受了赏赐才能用得上。
王喜双手接过香粉盒,深深躬身,道:“奴婢谢过萧娘子。”
两人不多客套,萧吟也不想耽搁了旁人过年,这便屏退了所有人。
王喜退出去时,发现怀章一直站在萧吟房外。
他收好了香粉盒,上前道:“跟我一块儿去守岁吧,否则过年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一整年都不热闹。”
怀章却依旧看着房中还亮着的烛火,欲言又止。
王喜拉着少年往外头走,脚步有些快,道:“不该你的看的东西就别看。”
怀章知道王喜好心,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着那座孤零零立在清冷寒夜里的绣楼,眼看着楼里的灯火很快熄灭。
他这才收回目光,随着王喜一块儿守岁去了。
萧吟不知有人如此心系自己,只是不愿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个人待的太久,便早早歇下。
夜深也不知究竟到了几更,萧吟只觉得睡梦中有一阵寒气突然贴近身来,惊得她失声呼叫,却在下一刻又止住了。
“别动,让孤抱一会儿。”
第十一章
杨煜的声音听来疲惫,尚且温柔。
然而萧吟到底被搅了清梦,即便知道身后之人是杨煜,她仍迷糊着五六分,想要躺得舒服一些。
怀中人不安分,杨煜不免加重了语气责怪道:“别闹。”
萧吟含糊娇吟一声,嗔他道:“这样抱着我不舒服。”
听这细细软软的一句撒娇,杨煜随之收起那一两分的怒意,问道:“你要如何?”
萧吟在杨煜怀里翻过身,朝他怀里更深处靠去,手臂搂在他腰间,脸颊贴在他心口,合着眼,一副还没醒的慵懒模样,道:“这样最好。”
她用自己的身子帮杨煜化开衣上的寒气,冷得缩在他怀里,乖得像只猫儿。
杨煜心头一暖,将萧吟搂紧了一些,道:“怎么睡得这么早?不守岁吗?”
“岁有什么好守的。”
萧吟说得嫌弃,杨煜却听出她是有意回避。
至于是回避他的问题,还是回避守岁这件事,他此时没有心思追究。
他们就这样抱在一起,杨煜听着萧吟平稳的呼吸,萧吟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
如果一切都止步于此,未尝不好。
察觉到腰间的手臂收拢了些,杨煜提醒道:“别乱动。孤今夜没有那个意思。”
“冷。”萧吟在杨煜心口轻轻蹭着。
杨煜将她背后的被子掖好,将她的脑袋护在自己怀里更温暖的地方。
他们像是两条被困在同一只茧里的蚕蛹,从对方身上汲取需要的慰藉,以期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季。
外头终于传来了接连不断的爆竹声。
杨煜好意帮萧吟捂住耳朵。
“闷。”她的脸还埋在杨煜胸口,声音闷闷的。
杨煜松开一些,不满道:“你怎么如此难伺候?”
她抬头,眼睛在此刻此地格外亮,即使房中没有点灯,杨煜也能清楚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晶莹。
他喜欢她这样的眼神,喜欢被她全心全意需要的样子。
“我想点灯。”萧吟怕他不答应似的,忙补充道,“就一盏,放在床头。我想看看三郎的样子。”
杨煜拿这般乖巧温顺的萧吟没什么办法,松开她道:“自己去点。”
萧吟立刻像只小兔儿似的蹿下床。
杨煜不忘叮嘱道:“别撞了。”
萧吟摸黑点了一盏小灯放去床头。
她披了衣裳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光亮去看杨煜。
方才四下黑灯,她又闭着眼,没看见叩扣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来看更多吃肉文杨煜的模样,这会儿借着微弱灯光才瞧见他眼里的疲惫,还有眉间依旧浓重的悲伤。
萧吟抬手,还未碰到杨煜便被他扣住手腕。
他的警觉比她更甚。
杨煜盯着萧吟,从她眼里感受到委屈,才知是自己多虑了。
他按下萧吟的手,道:“上来。”
萧吟又忽然生了反骨,固执地用另一手去触杨煜眉心。
杨煜坐起身,带着怒意质问道:“究竟要做什么?”
“三郎不应该是这样。”
面对杨煜的诘责与压迫感,萧吟并未退却,依旧直接诚实地注视着他。
外头的爆竹声没有停,房中属于他们的僵持也不知何时才是尾声。
“三郎……”萧吟唤道。
杨煜已经意识到失态,却不愿意承认自己会在萧吟面前失控。
自他看过晋王妃送来的信,知道他的嫡长子两个月前不幸夭折,而一向支持自己,做好贤内助的发妻不想影响他在南方的事务,忍着丧子之痛在处理完一切小世子的后事后又等了一个月才告诉他真相,并且恳求他原谅她的自作主张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
他本想赶回建安,但晋王妃的行事证明了他们夫妻同心,要他以事业为重的意思。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渐渐从最初的沉痛中走了出来。
原本今晚,他没打算来宁心院。
可一切就是这样鬼使神差地发生了。
他不愿意让萧吟接触太多他真实的情绪,但他听不得她唤他三郎。
她一叫,他会心软。
萧吟察觉到杨煜钳制自己的手慢慢松开,她捧住他的脸,凝睇着这双熟悉也陌生的眉眼。
不问他悲伤的缘由,只唤他三郎。
一遍又一遍。
像是只要多叫几次,她的三郎就能回来。
“三郎,一切都会过去的。”萧吟如同呓语,但满眼都是杨煜,便似是对他说话一般。
外人不知这一切,除了王喜,没人宽慰过杨煜。
萧吟此言正是这一个月来给他的最突然也是最温柔的安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