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注意旁边还有个人。
衣轻飏循他目光看去,与大师兄对视一眼:您无需担心,这是我
他顿了下,蓦地想到余西河不会和他们认识的人有牵扯,他也无需顾忌那个他一直想大张旗鼓说出来的答案。
于是他说:这是我道侣。
大师兄的名字就别说了,毕竟太有名。
这答案一出,不仅余西河犹如晴天霹雳僵在原地,就连道侣本人都意想不到,懵了下。
余西河张嘴啊巴半天:可他、他、他不是男
这位老臣险些怀疑自己眼睛长错地方了。
没料想他们七殿下倒毫无顾忌,截断他话,牵起那道士的手,说:是男的呀。
老臣又指向他:那您、您
衣轻飏替他回答:我也是男的,我娘没对外谎称我性别。
老臣把气捋直了:那您就是
衣轻飏:嗯。断袖。
余西河深吸一口气。
衣轻飏忙扶住老人家,帮他顺气:您别急,您甭着急,我也不是您孙子,断也不会断您家的香火
余西河才顺上的气又一噎。
断的是先帝、大魏的香火啊!
衣轻飏和云倏把老人家扶到椅子上,又是端茶又是拍背的,好不容易等余西河再捋顺气。
衣轻飏好心劝执拗的老人家:您就当我爹香火早断了,大周皇帝干得挺好的,您复什么辟呢?您当官是为天下人,又并非为我一家姓,人老百姓过得挺好的,又折腾人家做什么呢?
况且,您也知道,我爹娘早送我上山学道,再不问凡尘俗事。我若应了您,也难成全一个孝字。
余西河听他这话,瘫在椅子上默默良久。
直至衣轻飏告辞前,他才抓住他手,道:殿下,若您心中真无一点俗事俗心,老臣以后不会再作打扰。但您若未斩断尘缘,今夜便来怀陵一聚。
衣轻飏出神些许。
怀陵先帝与贵妃合葬之所。
回去的路上,夕阳西下,城墙上乌鸦归巢。衣轻飏走在大师兄后面陷入沉思,一步步跳着,踩大师兄影子。
忽然前面人一停,衣轻飏不察间起跳,发现已收不回,大师兄转身,他便撞进他怀里。
云倏的手护住他脑门和鼻梁,衣轻飏探身,亲他唇角一下,问:怎么突然停下来?
云倏伸手抚平他额纹,耷着眼皮静静说:阿一,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确保你平安,我都无异议。
作者有话说:
真羡慕这些有对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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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执念相|三
在衣轻飏看来, 余西河想要复辟前朝几乎是痴人说梦。
大周这位新帝极有手段,也极有魄力, 在长年动乱后与民休息, 短短五年已收拢四海人心。祭天大典,不过是前朝尘埃终将落定的最后一块石头。
余西河合谋的那几位老臣是谁,他大概也猜得到一二, 文臣无兵权, 谋逆不是小事,稍不留神将命全搭进去。
他们自己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说是复辟, 却都心知肚明, 结局注定是为前朝殉葬。但或许,这也是他们所追求的结局。
衣轻飏理解, 却难以认同。
在他看来,好好活着,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前朝随风而去,朝代更迭自古如此,便让它尘埃落定吧。
日暮时, 回到玄天观为客人安排的住宿院子,百里陵在院门等候多时, 说是他师父请容与君一同进宫一趟。
云倏看了衣轻飏一眼, 收回视线, 淡淡点头,扶住腰间的守一剑去了。
百里陵却还不走, 四下观察一会儿, 拽衣轻飏去了偏僻处, 低声道:衣道友, 我怀疑我师父他们还不死心。
昨夜他老人家就约了千华子掌门聊了一夜的事, 还向紫虚观的郑掌门去了信,打算趁这次祭天大典
他顿一下,眉头拧起:总之,祭天大典你多加小心,万不能离开容与君半步。
衣轻飏拍拍他肩,淡道:我明白。
百里陵冲他点头,四下看看,又步履匆匆离去。
禁宫大门次第而开。
云倏迈步目不斜视,听一旁业尘子叙说。
这次同见皇帝,并非仅为了祭天大典那么简单。
云倏进宫时便发觉,宫道两侧的宫人低眉垂目,掩上乌云似的凝重,仿佛深宫中那位人间至高无上的存在,出了什么大事。
业尘子沉肃的叙说验证了这一点。
新帝姓元名徵,登基后改年元初。这位元初帝孤儿出身,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曾考科举,不中,回乡下教书,淮河发洪涝后在乡下揭竿起义。
起义那年,也正是十岁的衣轻飏被笑尘子牵上清都山那年。
短短几年,起义军势如破竹,直捣京师。长平帝与贵妃自尽宫中,京师才大开城门,得以保住城中百姓无恙。
起义军进京后,军纪也出人意料的严明,不曾烧杀抢掠,强掳民宅。元初帝称得上极其顺利地,接渡了天下至高权力。
之后境内也如有神助,未曾有大灾大祸降临,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但直到今年开春,这位顺风顺水的元初帝才惹上了些不小的麻烦。
业尘子自鹤鸣山天阶大会回京后,得知消息便入了宫,却至今束手无策,只好趁祭天大典的契机请来云倏。
云倏曾在多年以前见过元初帝一面。彼时的他,是起义军意气风发的领头将军。
而如今再见,元徵在病榻上被侍从勉强扶起,许是殿里熏的清神香太重,缭绕烟雾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毫无血色,眼睛下积着浓青,形销骨立。
竟像短短几月,便被偷走全部生机。
饶是如此,这位起义军出身的开国皇帝,意志力犹如坚铁铸成,仍能强打精神,向业尘子身后的布衣道士笑笑:容与君请见谅,恕我暂时无法与你见礼。
他撑坐起身,手腕过于瘦削,袖袍滑落,露出一道显眼的天生胎记。
浅黑色月牙图案。
云倏不皂的眼眸滞在那道诡异的胎记上,元徵注意到他目光,也大大方方,并不遮掩。
只一瞬,云倏淡淡收回视线,向他端正一揖:见过陛下。
这一揖,反倒叫元徵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实在不怪他大惊小怪,见过这么多玄门高人,哪怕是他亲封的国师业尘子,也没给他这么端端正正地行过礼。
修道之人对俗世皇权多嗤之以鼻,他本就草莽出身,自然从未介怀。听业尘子说了多次的玄门第一人,朝他这么一拜,着实把他拜懵了。
他回神,笑着摇头,容与君不必这般多礼。
云倏淡淡点头。
也不知他老人家到底点的什么头。
废话少叙,云倏与业尘子在椅子上入座,直入正题。
两侧侍从送来软垫叫皇帝撑着,元徵向后略靠,在客人面前稍稍放松病体,语调缓慢,叙说这几个月来他的遭遇。
怀陵在西门近郊。
西门荒凉,入夜土路上人迹罕见,隐隐有几声狗吠,草丛里闪着点点萤火。
拨开草丛再往里走,才能寻到另一条隐在林子里的小径,衣轻飏独自提着灯笼走了一会儿,瞧见面前出现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