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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墨霄也正看着她。她试图在他那双曾经深情的眼中找到哪怕一丝信任和鼓励,可是除了怀疑和不可tຊ置信之外,什么她曾经熟悉的东西都没有。她希望他对自己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也好过如今的沉默。许久,只听他道:“严亮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是不是林寒初?”林寒初闭上双眼,将头侧向一边,缓缓说道:“我是。”她不想再看见于墨霄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他无声的冷漠如同在她心口插上一把锋刃,教人痛心疾首。
许久,只听刘秀之吩咐道:“来人,将老爷的尸身抬回庄里安排后事。将此人给我绑了,押回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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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处处鸟语花香的寄舒山庄深处居然还有一间暗无天日的地牢。林寒初被人绑回地牢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白天黑夜不分,更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果。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唇齿间的口干舌燥,和肚中的饥肠辘辘让她越来越接近奔溃的边缘。没有人给她送水和食物。难道他们想就这样饿死渴死自己吗?这样下去,还等不到当面对质,她就已经横尸在这个阴暗的地牢之中了。再转念一想,或者就这么死了也好,可以早点去下面见到爹爹,省得活在这世上让所有人欺负,何况现在,连于墨霄也已经不再相信自己。林寒初眼前又浮现出他那个难以置信的陌生表情,此刻他一定还憎恨着自己,想到这里,不禁又垂下泪来。
呜咽着哭了许久,哭到自己都没有了力气,只觉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在梦里,她又回到舒州城外的那棵树下,她梦见自己在树下把原委统统告诉了于墨霄,希望得到他的原谅,不想于墨霄却提起剑便向她胸口刺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醒了过来。她恢复了意识,睁开眼,才发觉,原来那痛感是真的。她只觉背脊上一股刺骨的冰冷和疼痛蔓延开来,并不是剑伤,而是有人趁她昏睡向她背上狠狠击了一掌。只见昏暗的地牢之中,有个黑衣人影正急于离开。林寒初忍着痛,喊道:“你到底是谁?”借着微弱的光,她依稀可以分辨,此人身形瘦弱,步法轻盈,轻功不若。这人脚下稍稍迟疑,但并不回答,林寒初接着说:“你就是当日在万佛寺从背后偷袭我的人,是不是?”她自己其实也并不确定,但想这小小的寄舒山庄,有人居然两次背后偷袭,很可能就是同一人!
那人嘿嘿冷笑了一声,故意捂住嘴,用无法辨认的声音说道:“好聪明的丫头,可惜你中了我的寒冰淬之毒,有你的苦头吃!”林寒初追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这样害我,有什么目的?”那人回头看了林寒初一眼,林寒初只觉那是双很精明异常的眼睛,可是目光冷酷,让人不寒而栗。这人再也没有说话,一转身,出了地牢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人走后林寒初只觉背后一阵灼热,一阵冰冷,让人难以忍受。在地牢中又过了数个时辰,她几乎痛的快要昏过去,本想自行运功化解,可是似乎对这掌毒不起作用,依然疼痛难忍,她只能靠着墙壁苦挨。
恍惚之间,她听到砰的一声,牢门被人用剑砸开,只见有人进了地牢。她有些神智模糊,以为又是那个黑衣人前来索命。猛然抬头,依稀间,她看见那却是她熟悉的脸庞和身影,来人正是于墨霄。
于墨霄走进地牢,并没有看林寒初,只冷冷说道:“现在已是深夜,没有人,你快走吧。”林寒初勉强地站起身来,凑近于墨霄跟前,凝视着他的脸,慢慢道:“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明不白放我走,难道不怕刘秀之追究吗?”
于墨霄转过头来,看着林寒初憔悴的脸,还有干裂的双唇,心下有些不忍,语气缓和了些:“我不想你白白送命在这里。”说着,一把拉起林寒初的手臂,两人快步走出了地牢。虽然是半夜,但是山庄大门口仍然有人把守。于墨霄故意避开这些家丁,从花园的矮墙处带着林寒初翻墙而出。两人一刻不停地朝偏僻的城郊走去,生怕刘家的人发现追了上来,一直走了快一炷香时间,才停了下来。
于墨霄放开林寒初,才开口道:“这里已经安全了,你可以走了。”林寒初并不抬脚,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于墨霄道:“你真的相信,刘一照是我杀的吗?”于墨霄长长叹了一口气,闭目摇头道:“我不知道。”林寒初上前,拉起于墨霄的衣袖:“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是有人要陷害于我吗?严亮是什么样的人,季焕是什么样的人,你当日在建州城也已经亲眼看到,你难道相信他们?”
于墨霄推开林寒初:“是,我是不相信严亮的话,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却不得不相信。更何况,你是承天教的人,为了报仇,杀害武林正派,也不是没有理由。”林寒初惨然道:“你终于说了实话,你不是介意我有没有杀刘一照,你更介意的是我承天教余孽的身份,是吗?”她苦笑道:“是,我是对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当初你在建州城救我之后,不是也没有以真实身份相告吗?”
于墨霄回过头来,皱眉道:“这怎么能同日而语?我隐瞒身份,是希望保全御剑派的名声,不想节外生枝。而你,分明目的不纯。”林寒初反问道:“我目的不纯?你可知这严亮和季焕当日是如何杀我承天教上下三百多号人?又如何对我赶尽杀绝?我隐姓埋名,是为了保全性命,是为了能留着一口气他日报仇!”
于墨霄沉默不语,林寒初于是将当日在襄州总教经历的灭门,后来到均州险些被方野鸣活捉,后来又到建州刺杀季焕的经过一五一十大致说了一边。她反问于墨霄:“ 敢问自从你救了我之后,我可做过一件伤害你的事?我可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难道名门正派的称呼,对你来说…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只觉得自己心下委屈,不禁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于墨霄闭着眼睛沉默许久,缓缓摇了摇头,黯然道:“你我正邪不两立,已经无法再同道而行。念在你我昔日的情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你,所以今天才想办法救你出来。如今…如今你好自为之吧。”林寒初听到这话,有如五雷轰顶,她觉得眼睛已被泪给灼得模糊不清,哽咽道:“好一句无法再同道而行,难道你当日在舒州城外和我说过的话,都已经忘记的干干净净了吗?”
于墨霄此刻心中千头万绪,他从未忘记当日说过的话,可是眼前的情形令他无法不与林寒初保持距离。他转过身背对着林寒初,只听他道:“当日的情形已与现在大大不同,我…我…” 他平日的潇洒伶俐不知去了哪里,此刻心中隐隐有块大石压得他几乎窒息,语塞许久,只愣愣说了句:“你快走吧,免得刘家的人追上来。”
林寒初知道,若今日与他这样分别,他日或许永无相见之日,即使再见,也已是敌人。他曾经答应过要照顾她,他说过不在乎她的不完美,现在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一切都推翻呢?这还是她认识的于墨霄吗?她握紧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拼命挤出此刻仅有的勇气,不管怎样,她都要为自己再争取一次。
林寒初缓缓走近于墨霄,双手围着他的腰,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将头贴在他的后背,哭着说道:“于墨霄,我求你,不要这样。哪怕只有一次,求你原谅我,好吗?”她觉得自己在乞讨,在求他,已经没有任何尊严。这种尊严,是她曾经哪怕丢了性命都不肯放下的。
过了许久,于墨霄没有回答,他缓缓抓住她的手腕,生硬地将它们分开。他往前走了几步,转身说道:“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走吧。”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已经断送,林寒初缓缓从发髻上拔下当日于墨霄送她的玉兰发簪,青丝顺势散落,在夜风中随意地凌乱飘旋。她最后轻抚了那簪头莹润的玉兰,一皱眉,啵地一下,将它从中折断。她无力地松开双手,发簪顺势而没入尘土。林寒初凄声道:“今日我林寒初发誓与于墨霄恩断义绝,他日相见必是刀剑相对,如违此约,有如此簪!但愿我此生从未与你相识!”说罢,转身走向身后的一片树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