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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立即动身,切记要隐蔽,绝对不能暴露。”
“遵命。”赵语正转身要走,又被傅珩叫住。
“晴方,你在暗卫营待了多久?”
“回将军,属下只在暗卫营待过半年。”
“那你觉得值吗?”
赵语沉默了几秒,“……值吧。”
傅珩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人走了。
赵语出了帅帐,外面的雪仍在飞扬,他本是江南人,故乡不常见这样凛冽绵长的雪。很多时候只是飘忽一层,刚好盖住小山头,落成群青中一抹白。
其实也很好看的。
第09章 难以端平的水
顾诀被安排到了一间双人舍房,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位舍友。领路的婢子一走,顾诀便解开包裹,开始往柜子里塞东西。其实夏绫也只给他收拾了几件衣服,所以很快便放完了。
“你东西好少。”楚择书往他这边瞟了一眼。
顾诀点点头。
“这么冷淡啊?”楚择书凑过来,“我叫楚择书,你呢?”
顾诀想了想,还是回道:“顾诀。”
“你几岁了呀?”
“十五。”
“哦,那我可长你一岁,以后多多关照啦。”楚择书笑了一下。他皮肤很白,笑的时候脸上会有两个梨窝,看起来就像个小孩。
顾诀不大会与生人搭话,楚择书便不多问,只寥寥几句互道了姓名年纪。不一会儿,便被叫到了校场上集合。
暗卫营并没有给顾诀任何初学者的适应期,一视同仁。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觉得暗卫营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
训练是有的,却不算太难。但兴许是因为他才初来乍到,还没走到那一步,所以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比如说,顾诀已经确确实实发现,林首领的特技是变脸。
私底下温和得胜过春风脉脉,校场上却比阎罗还铁面无情。一个冷眼,就削得得众人胆战心惊。
顾诀按部就班地跟着走,日子过得像流水一样,好几个月过去,都没有再听到傅珩的消息,去问过林江渠,只说一直在西北。顾诀偶尔会受伤,却很少会感觉到疼,伤口愈合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他猜测是身体自愈能力被迫增长的结果。
楚择书是十分开朗的人,在人群间很受欢迎,交际广泛。自然也就有许多消息能顺便传到顾诀耳朵里。比如顾诀无意打听到了一些当年誉王进暗卫营的旧事。
据说是誉王曾违抗太后付氏的指命,太后一怒之下便抹了誉王的身份送进暗卫营,连皇上也无法劝阻。整整三年不闻不问,连誉王命在旦夕之时都未曾来看过一眼。但事情具体是怎样来的,却没人清楚。
此事发生后,坊间便传言大概皇上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不过仅是流言,无以为证。誉王自暗卫营出来后却反而因祸得福,担任了骠骑大将军,出征以来无一败战,在军中威信颇高,是国之倚柱。
思及此,顾诀心中竟也升起几分庆幸。
不过顾诀并不傻,他虽未掺和过什么宫廷政治,却也明白当年傅珩被处罚时定然是太后大权在握之际。傅霄未必不想阻挠,可能只是能力不足。毕竟傅珩的强大是把双刃剑,第一个威胁的便是他。
怪不得在傅霄面前,傅珩事事都是悉听尊便的态度。
也许在傅珩眼中,太后和傅霄是一盏永远难以端平的水,倘若执意要维稳,就只有朝他自己施压。想通这些,顾诀就恨不得赶紧出去,站到傅珩身旁,遮遮那些凛冽风雨。才不管他现在是不是刀枪不入。
顾诀想着,手里的弓越拉越紧,猝然放开,箭矢迅速飞出,带起一瞬风刃,直直刺进箭靶,发出一声铮响。
“停!”
顾诀还想发第二箭,被林江渠叫住。回头略显疑惑地看过来。
“顾诀,去休息一下。”
“为什么?我……”
顾诀一头雾水,正要说什么,被旁边的楚择书扯了下袖子。犹豫了两秒,还是下去了。放弓的时候看见弦是红色的,才发现指节被勒出一道很深的血痕。
顾诀抿着嘴待在一旁,过了一会儿,楚择书给他递了一杯水。
“你怎么了?”
顾诀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没说话。
他抬头,天空高远明亮,被屋檐割出一小块,压在头顶。
晚饭的时候,顾诀被林江渠叫了出去。众人还未来得及瞟一眼凑个热闹,便被林首领瞪了继续埋头吃饭。
顾诀跟着走,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进了前厅,林江渠才问:“今日怎么回事?”
“没事。”
“顾诀,你在急躁什么?”
顾诀抿了抿下唇,没回答。
“再过半年。”
顾诀抬头,眼里有些疑惑。
“再过半年,你若通过了核查,便随我去西北,接手十六国的情报网。”
“真的?”
“骗你不成,”林江渠看了眼他的手,“去上点药吧。”
“……谢谢首领。”
顾诀出了门,面色稍微有些放松,步子也轻快起来。
林江渠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顾诀很有天赋,他不是看不出来。虽然傅珩没有跟他明说,但是林江渠已经大概猜得出他的身份。姓顾,年纪合适,长在西南,家中仅有独母。
这便是暗卫营找了整整两年的人。
可是这样的人,送至暗卫营做甚?
多半是祸端啊。
转眼又快到了年初,暗卫营一年一度的考核也拉开了序幕。考试是全封闭式的,每个人会被单独安排场地,一共延续七日。
暗卫营的考核很苛刻,伤筋动骨都算小事,动辄殒命。
一年的同窗,转眼成了裹在草席里的死尸,不久后,就会和银钱一道,被送还给宫外的家人。
也许是运气总算到了好的时候,命悬一线之际,主考官终于宣布了顾诀考试合格。
代价是断掉三四根胸骨,左手被捅了个对穿,和身上各种内伤外伤。倒下去的时候,看见林江渠对自己点了点头。
顾诀才闭上眼睛。
醒来后,却收到了宫外的急报。说是夏绫病逝于家中,是誉王府来人送东西的时候发现的,此时已经行着守丧礼了。
顾诀本来还挺高兴自己通过了考试,此时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管身上裂开的伤口,火急火燎地跑到回家一看,白绫四挂的堂屋里,棺木已经被上了钉,他想再见一面都没来得及。顾诀的眼圈刷地便红了。
“打开。”顾诀对旁边办丧的人说。
“这……”
“打开!”
顾诀见那人不动,便抢了铁锤去翘,手才举起来却被紧紧抓住了。
“顾诀!”
他回头,傅珩站在身后,喘气有些不稳,大概是一路急跑过来的。
顾诀呆呆地看着傅珩,这张好几次出现在梦境里的脸,此时却显得这样不合时宜。
“顾诀,冷静一点,”傅珩稳住他的肩膀,慢慢地把人揽到了怀里,“我在。”
顾诀矮着傅珩一个头,脸正好埋在他的肩膀处。他只穿了一件单衣,领口处可以看见渗血的白布条。傅珩渐渐感到肩上传来一阵温热,拥着他的手臂不禁收紧了一些。
顾诀性子死犟,打小便知道了流泪是无济于事的举动,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多年没有哭过。在他人的求饶声中也可手起刀落得干脆。连母亲都觉得他心狠,一遍遍重复教他要学会宽厚待人。
是报应吧?
“是报应啊。”
傅珩听见他很小声地说。
第10章 可不可以看看
傅珩带顾诀回了誉王府,当初给他置的房间宋阿婆仍然原封不动地留着,打扫得很干净。
夏绫的事她早已知道,而今再看见顾诀,唯有心疼不已。抹着泪,悄然去了厨房给他煮银耳羹。
傅珩知道顾诀现在谁也不想见,只好亲手给他止血换药。
小孩一言不发,疼也顶多闷哼一声。虽然这伤在傅珩眼里算不得什么,但还是不自觉放轻了动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