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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已经适应了洞内的光线,齐归看见地面上有些散落的兵器,便随手挑了一把剑,攥在手里。
齐释青则将腰间的七星罗盘取下,无声地化为一柄黑色的长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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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五君此时此刻被捆着的十字架矗立的地方,五年前的齐释青也倒在这里。
第五君呆楞地注视着柳相悯和玄廿,目光穿过这两人的躯体看向那个带着血色的彼时。
当年的回忆太嘈杂、太混乱。
第五君说不清堕仙到底是什么时候攻进来的,一切是那样的突然,他连堕仙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只记得上一刻,他明明还好好地站在齐释青身后,下一瞬,突然就感到万钧之力压在自己身上,让他双膝一软,扑通跪了下来,连头都抬不起。
这感觉太熟悉了——不久前在蓬莱岛西的沼泽地里,他们刚替善扇山解决了一个邪阵,靠近那个召邪神的阵法时,他感到的无法呼吸、被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力量拖拽着向邪阵中央而去的无力和恐惧,与现在如出一辙。
不,那时的压强和想要吞噬他的气焰,只能说是此刻场景的一个小小缩影。
黑色的气焰不知从何处腾起,绕过了遮挡的巨石,突然以雷霆之势冲向洞口的两人。
齐释青拄着长戟,画归元阵死死抵抗到七窍流血的地步,却在猛一低头时发现,他的归元阵早已被一个更为巨大的邪阵所吞没。
那个邪阵一直沉默着、隐蔽着,只等他们进入。
阵法的中心在洞穴深处。
齐释青旋即惊恐地发现齐归已经不站在他身后了,而是被空气里一只看不见的手拖入山洞,地上留下了两道拖拽形成的血痕。
齐归暗淡渺小的身影被抛在半空,像是被一根上吊绳拴死,挣扎看上去极为微弱。
他是那个要献给邪神的祭物。
越靠近邪阵的中心,他的力量就越小,从被邪阵抓住的那一刻起,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呼吸已经停窒许久。
“小归——!!”
齐释青的阵脚全乱了。
这是他此生此世都无法想象的恐怖场景,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他的眼前。
齐释青朝齐归跑去,归元阵散掉的一刹那,护体的金光就被黑烟吞没,齐释青彻底暴露在邪阵里,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最爱的人,绝不可以成为堕仙的活祭——
在齐归即将落入邪阵阵眼的那一瞬,齐释青纵身一跃,抓住了齐归的手。
已经全然浸泡在邪咒里的凡人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将被阵法攫捆吞噬的祭品生生抢了回来,然后搂在怀里,如同抱紧一件稀世珍宝,任凭黑风利刃在他周身划出见骨伤痕也绝不放手。
“小归,小归……”
齐释青使劲拍着齐归的脸,见怀中的人双眼紧闭,已经憋到脸色发青,连忙低下头,撬开齐归的嘴,紧紧含住他的双唇往里送气。
齐归再度恢复神智的时候,面前就是昏迷的齐释青。
黑色的尘埃正在缓缓从空中坠落,万籁俱寂。
齐归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手脚攒不出一点力气,一偏头却发现齐释青的脸黑得吓人,在昏迷中流露出巨大的痛苦,面容扭曲变形。
前所未有的恐惧让齐归一瞬间心跳骤停。
“哥……”
他哆嗦着爬到齐释青身边,摸上齐释青的脉搏。
一息,两息……
齐归的泪水混着唇边溢出的鲜血留下。
脉象全乱。
齐释青中了邪咒。
“哥,哥哥……”齐归匍匐在齐释青身上,颤抖着喊,然而嗓音都破碎了,他知道不论他怎么喊都无济于事。
中了邪咒的人,要么死,要么变成堕仙。
山洞的中央,那个已经熄灭的邪阵里,齐归搂着齐释青,发出凄厉的哭号。
倒挂的钟乳石震动,齐齐折断,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潮湿阴暗的洞穴里水血尘土混在一起上下俯冲,如同发生了一起爆炸、扑向四面八方。
齐归的灵力从伤痕累累的身躯上爆发出来,这一刹那,地动山摇,山河同哭。
在某一个时刻,空中的颗粒全都悬浮静止,从天而来的无声神谕让齐归灵犀灌顶,他的内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仿佛已经得到了救赎。
齐归伏下身,胸膛紧靠着齐释青的胸膛。他趴在齐释青身上,伸手抚平他痛苦的眉眼。
“哥哥,我来救你。”
第216章 玳崆山(八)
齐归撕开齐释青的衣襟,将左手贴上齐释青的心口,右手并起两指,点向齐释青的心脏。
手下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齐归平静地按住齐释青的胸口,另一手走着齐释青的周身大穴。
百会、太阳、印堂、鱼腰、晴明、率谷……
每点至一处穴位,齐释青的心脏就猛地抖动,像是脱水打挺的鱼。玄衣之下,齐释青的经络浮现出来,浓稠的黑色像是嗅到饵,向心脏处游去。
齐归紧闭的唇缝中渗出血液,血珠在唇边凝聚,最后滴落在齐释青唇角。
邪咒齐聚,九九归一,攻心夺魄的一切欲恶,在齐释青的心脏处凝聚,被齐归压在掌下。
齐归抬眼注视着齐释青。
紧闭的双眸不再疯狂颤动,扭曲变形的面容也恢复俊朗,齐释青薄唇微启,一点舌尖伸出,出于本能、毫无知觉地舔去了嘴角那滴血。
齐归咳呛了一声,笑了起来。
他带着无比的眷恋深深地望着齐释青,然后蓦地闭眼。
刺入洞穴的罡风席卷黑暗天地的沟壑,奏响了一曲哀歌。
齐释青心脏处的黑烟在这一刹那冲出了他的皮肤,从那只紧贴的手掌顺着齐归的左臂扶摇直上。
撕心裂肺的剧痛。
被邪咒侵入的灵脉在短暂的应激后飞快地枯萎凋零,齐归死死将手按在齐释青的心口,他一动不动,完全放弃抵抗,任邪咒在他体内攻城掠地。
全然自愿、全然纵容,他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地感知着自己的灵脉无法挽回地碎裂、化作飞灰。
等邪咒的转移停止,齐归已经半昏迷在齐释青身上,只剩下左手仍然僵硬地、固执地贴着他的胸口,像是一道牢不可破的枷锁。
血一股一股涌入喉头,他能咽的都咽了,无法克制的便喷了出来,溅在齐释青脸上。
齐释青只是静静地睡着,并未再去舔血。
齐归艰难地撑起身体,手却仍然不敢挪开。他颤抖着用右手扣住齐释青的手腕,再度摸上他的脉搏。
半晌后,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带血的叹息。
齐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撑着一把断剑,艰难地喘息着。他看着陷入沉睡的齐释青,露出了一个极其安宁的笑。
齐释青不会有事了。
他的左臂废了,灵脉断裂带来的灼烧仍在蔓延,并继续向心口延伸。
要在到达心脏前……毁掉。
要快……
不能让齐释青看见。
齐归一瘸一拐地拄着断剑向洞口走去。走向光明的这一路上,他看见洞穴深处的泥土里埋着一些骸骨,有些白骨上还挂着破旧的道袍,齐归辨认出来了隐约的红色和白色。
但他并没有为此停留脚步,而是直直走了出去,遍体鳞伤、但心中清喜。
齐归跌跌撞撞地站在了巨石边缘,最后吹了山顶的风,然后迎着灿烈的日光,深吸一口气,将断剑高高举起,插入胸口。
噗呲一声,利刃入肉。齐归在山顶踉跄,双膝软了,慢慢失去平衡。
穿心之痛原来是这样的。
血液滴滴答答,越来越快地落到地上,滋养着野草和尘土。
他笑着想,肉体的痛和灵脉被毁的痛原来是两种滋味,尘世的痛尝尽,换一个心底的人平安,实在值得。
向山下坠去的时候,他在一片模糊里瞧见了一个焦急的面孔,是玄十。
玄十伸长胳膊,像要捞他似的,嘴巴开合,不知在吼着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