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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相悯赶忙把那段带血的绳子含进嘴里。

“是我,怎么?”黑衣玄廿站得远远的,声音沙哑。

这声音跟第五君被司少康救走、躲在水泽边,听见的那道“不论死活,身首异处”的处决令重合在一起。

就是那一次,第五君终于相信了司少康说的话,玄陵门的人想杀他。

第五君浑身发冷,好似感受不到他的四肢了。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掌门、长老、那么多师兄都被邪咒害死,你又为什么……要成为堕仙?

好像一座喷发的火山,无数的不解涌上心口,第五君牙关开合数次,最后却只攒出一点力气,颤声问:“……为什么?”

“呵……为什么?”

玄廿的面容无比僵硬,嘴张开发出的冷笑让第五君格外陌生。

“你以为,这是我的意思?”

第五君听不懂这句话,他的大脑麻木了,只感到疼痛从手臂传到心底,让他想要痛哭。

他盯着昔日的师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接着,他听见玄廿继续用这样沙哑的声音道:“这一切,都是齐释青授意。”

第五君脑海里突然传来尖锐的耳鸣。

他在说什么?

第五君呆呆地盯着玄廿的嘴,从脑子里抹不去的口型缓慢判断出了同样这句话。可他听不懂,他不明白。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样长。

第五君像个傻子似的,视线在两张陌生、熟悉、恐怖的脸上游移,终于得出了这条结论:

面前的两个人,脸上都是嘲笑和怜悯。

柳相悯站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第五君脱臼肿胀的手腕,这是左手手腕,刚刚被他暴力拉扯过。

“你左臂的灵脉,五年前,就是在这里断的,是不是?”

第215章 玳崆山(七)

第五君本就苍白的脸刹那间血色褪尽,就连嘴唇都苍白如纸。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灵脉是怎么断的。

只有司少康这个神仙,凭着全知的本事早就知道了真相,却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被司少康带回灸我崖后,第五君就一直戴着一边的黑手套,固定的说辞是得了神力,必须用手套包裹起来才能触碰常人。

他也是这么告诉齐释青的。

第五君嘴唇紧抿,一双浸水的圆眼睛迸发出的惊惧像极了小鹿。

柳相悯做出“嘘”的动作,冰凉枯槁的手一下下顺着第五君漆黑的头发,像是安慰似的道:“你看,你并不会中邪咒,却可以将别人身上的邪咒引到自己身上,当年,你就是这么救下齐释青的……”

-

五年前。

齐归被齐释青环在胸前,两人共骑一匹马,向玳崆山的山顶狂奔。

在他们巡山快结束的时候,突然之间,从山上的各个角落里出现了大量黑衣人,紧接着就是邪咒从四面八方袭来。

纵使齐释青的归元阵再精妙,也抵不过堕仙数量众多,转眼间,随行的玄陵弟子竟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齐释青把齐归捞进自己怀里,牢牢护住。

那些倒地消失的玄陵弟子都是保护他和齐释青的。到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目标只有环抱他策马狂奔的齐释青,堕仙的攻势却停止了。

齐归的后背传来齐释青的体温,心底却一片冰凉。他颤抖着握住齐释青扯缰绳的手,轻声说:“他们是冲我来的……师兄。”

情急之下,一声“哥哥”就要脱口而出,但脑中那根绷紧的弦还是让他换了另一个得体的称呼。

马背上颠簸的两人互相倚靠,齐归清了清嗓子,道:“师兄曾经所到之处堕仙都销声匿迹,此次……全是因为带上我。师兄,放我下来吧。”

齐释青没有理会齐归说的话,只是将齐归锢在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整个挡住,马蹄声越来越快,像要追风。

齐归低头注视着自己身前攥紧缰绳、将他圈死的齐释青的手臂,默默把手从齐释青手上挪开,撑住马背。

他们在往山顶跑,山顶是没有路的,往那里跑只是死路一条。

齐归心里越发焦急,语气却轻描淡写,听不出什么感情。

“放我下来,你才能活命。”

见齐释青不为所动,就像没听见一样朝死路狂奔,齐归的心脏好似被攥紧了,一时间万籁俱寂,他只能听见心跳敲击鼓膜的声音。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背靠齐释青露出浅笑,手中不动声色地推出一根银针。

“别了……哥哥。”

齐归呢喃道。

与此同时,他蓦地将银针刺入齐释青的手腕,然后拉开齐释青对他的桎梏。

可下一瞬,齐释青的怒吼就从头顶响起。

“你做什么?!”齐释青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一把将齐归拽到胸前,死死搂住,像是要融进他自己的骨血里似的,只留一只手抓缰绳,“给我坐好!”

齐归呆呆地盯着那根还扎在穴位上的银针。

那是极痛的一个穴位,被扎应当……立刻松手才对。

他为什么不松手……

带着咸味的液体从齐归脸颊划过。

“乖,把针拔了。”齐释青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说,“很疼。”

齐归的脸颊紧紧贴着齐释青的胸膛,泪水浸透了玄衣布料。他的余光已经瞥见山顶了,那里除了突兀的山石,什么都没有。

齐归颤颤巍巍地抚上齐释青的手,指尖触到银针,却并不是要将针拔出来。

“我不想让你死。”

齐归的声音染上哭腔,手中蓄力,预备将银针更深地扎下去。

下一刻,身下的马却毫无征兆地发出嘶鸣,紧接着两只前蹄扬到半空,齐释青适时松开缰绳,将齐归护在怀里,摔了下来。

齐归在空中刚一露头,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堕仙就再度袭来。邪咒在空中爆发,那匹马的前蹄还未落地便被凌迟致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齐归在地上滚了几滚,愣是没有真正摔在地上,他的眼睛被捂住,被搂抱着站起以诡谲的路数走了十几步,期间只听到了一声齐释青的闷哼。

等齐释青把手拿开的时候,齐归看见他们面前是一个山洞,背后是一块巨石,从外面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尽管山洞外并没有什么禁制,在进入前,齐释青还是问了齐归有没有带他那块玉佩。

第五君在很久以后才想明白,早在他们到达山洞之前,齐释青已经捂着他的眼踏过了数道玄陵门机关,尽管洞口那里没有禁制,但再往里走,肯定有一个只有玄陵门亲眷才能进入的地方。

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么幸运。

他们没能躲进最里面那个安全的地方。

齐归被齐释青搂在怀里,强硬地扯进了山洞。

这处洞穴在玳崆山山顶,洞口有巨石遮掩,洞内几乎完全不透光。他们走进去的一刹那,光线骤然间被剥夺,他们像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齐归紧紧握着齐释青的手,双手交握的地方温热粘腻、布满血腥。

“针!”齐归抓住齐释青的胳膊,在黑暗里努力睁大双眼,辨认出那道微弱的银色闪光,然后固定住齐释青的手,将它拔出来,拈在指尖。

齐释青的呼吸立时变得粗重,然后又强行压成平缓。

一片漆黑里,齐归泪流满面,他摸索着齐释青手臂上另一处止血的穴位,再度将银针扎进去。

“对不起……”齐归抽噎着说。

齐释青的喘息声在他头顶响起,过了片刻,温热的吻贴在他额头上,齐释青说:“好了,血止住了。”

齐归连忙把针拔了,然后跑进齐释青怀里,脑袋卡在他的颈窝,呜咽地哭。

好像老天在与他们作对。

喘息的时间不过一盏茶,就听远处传来了追兵。

“按时间算,玄陵门肯定已经意识到不对,派人来了。”齐释青安慰着齐归,将人护在身后,守在洞口。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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