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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一点点亮起来,从第五君背后打到地上。
他话音刚落,神像的手蓦然碎了。
紧接着,在第五君的眼前,从笔、折扇,再到躯体、头颅,整尊神像毫无征兆地从每一处细小的裂纹绽开。
这次的碎裂浑然无声,司命神君的石像散落成一片片,无数的粉末落下,渗入枯槁的稻草。
第五君怔然垂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立在原地。
在他毫无意识的时候,他的鼻端忽然涌出血来。第五君一直低着头,血珠直直坠落。
猩红色格外刺目。第五君连忙仰头,点自己的穴道止血,然后惶然地去看被自己的血液沾污的神像残骸。
那只是一片混着神像齑粉的稻草。
眼前的景象混乱至极。第五君头晕目眩,心跳异常用力,到了发痛的地步。
他盯着这尊再也不可能拼凑复原的司命神像,嘴唇哆嗦了好久,才轻声喃喃:
“师父,你是让我不要去么?”
碎裂的石像不会回答他。
一片静谧中,第五君小声说:“师父,原谅徒儿任性。”
第五君缓缓后撤一步,对着这处残骸跪下,叩首。
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时,第五君甚至在想,是否让师父的石像埋藏于草垛中,本来能保留得更久一点。
一个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第五君却想要强留。
第五君缓缓直起腰,跪得笔直,像是一个面对师父训*仍然硬着脖子不肯认错的弟子。
“我已经断了一边灵脉,飞升无望,恐怕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所以,徒儿想要趁这条命还在的时候,尽力多做点事情。”
“师父……纵使玄陵门之人不可信,但他们算到的邪神异动却不会有错。下一次邪神异动近了,到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我一个仙门弟子,怎么能躲藏在灸我崖苟且偷生?”
第五君双眼发热,昨夜哭过的眼睛还有些浮肿。
“仙门式微,如今人人只求自保。当年我有神君舍命相救……可别人呢?我徒弟还在外面,还有那么多脆弱的百姓……”
第五君再度弯腰叩头,低声说:“师父,我已经猜到玄陵门的陵墓在哪了。邪咒伤不了我,您知道的。”
第五君跪拜在地上,过了很久,耳边寂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
“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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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
齐释青让玄十和柳下惠子坐在他对面,语气毫无波澜。
他看着对面二人有些焦急的脸,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柳下惠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手有些抖。
“从千金楼出发的时候,你让我给父亲传了信,告知了我们的婚事。这就是回信,刚发现的。”
“我父亲,说要来。”
齐释青瞥了一眼那封信,并没急着打开,而是问:“谁送来的?”
柳下惠子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这就是蹊跷之处。我不知道。它好像已经在我房里一段时间了,只是我刚刚才发现。”
齐释青没说什么,打开那封信,细细看着墨迹和信纸折痕。
“少说有两天了。”
他注视着信中内容,勾了下唇角,看了眼玄十。“无一殿给邪神的供桌什么时候摆上的,信就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玄十瞳孔剧震,半晌什么话都没说。
接着,齐释青定定地望着柳下惠子,语气沉缓:“柳少主,当初来找我时说的那番话,你还记得吗?”
秋风萧瑟,柳下惠子的发丝被吹乱了。
凌乱青丝之下,那双眼圈渐渐漫上红色,水雾氤氲。
在灰茫茫的天地间,黑漆漆的玄君衙内,柳下惠子的红衣银斧是唯一的亮色。
“记得。”
温柔的声音染上一丝哽咽,但被痛苦地压了下去。
“从我发现我父亲的法器……颜色有异开始,”柳下惠子深吸一口气,嗓音微颤,“我就做好了总有一天……要大义灭亲的准备。”
齐释青腰背笔直,目光审视,没有一丝感情。
而玄十则望着柳下惠子,满眼都是心疼。他抬手覆住柳下惠子的手背,后者立刻反过手来,与他十指相扣。
齐释青看着他们的小动作,眉毛都没有跳一下。
“以婚事作为诱饵,委屈你们了。尤其是柳少主。”
柳下惠子低头抹泪,却扯出了个笑来。
“怎么会呢?我和玄十还要感谢掌门呢……如果没有这样的计策,我恐怕无法跟玄十结为道侣。”
她紧紧握住玄十的手,望着齐释青。
“我父亲城府极深,倘若让他知道我跟玄十两情相悦,他定然不会同意,我会被严加看管,斧福府的门都出不去。而他自己,则会继续在斧福府称病闭关,任何人都不可能见到他。”
“这段时间以来,让所有人对这桩婚事三缄其口,并且直到几天前才传出去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我父亲措手不及。他只会以为我是和见剑监的陈飘飘一样,为了巩固门派、稳定人心,才自作主张定下这门婚事。”
“他知道我与你并无感情,甚至从未有过信件往来,肯定不会是儿女私情,只是为了门派。”
“如此一来,我大义凛然,而且婚事也门当户对,我父亲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如若他非要阻拦,那他必须亲自出山,否则我人已经在玄陵门,他鞭长莫及。”
“而他更不会想到,在婚礼当日要跟我成亲的,根本不是玄陵掌门,而是玄十。”
“这些,都是你的计策。如今看来……都应验了。”
一个月前。
柳下惠子听闻玄陵少主去了千金楼,便对斧福府掌门柳相悯说自己要去银珠村转转、采买些东西,然后带着五个心腹弟子离开了斧福府。
“玄陵少主派出的暗探遍布整个蓬莱仙岛,这些年来,无人不知你在追查堕仙的线索。若你还在玄陵门,我是不敢去找你的。”
这是柳下惠子在千金楼对齐释青说的第一句话。
“柳少主为何害怕去玄陵门找我?”齐释青扬起眉毛,眼神如鹰般锐利。
柳下惠子攥紧了自己的衣襟,整个人显得焦虑又犹豫,完全不符合斧福府少主往日大气温和的气质。
“因为……我父亲。”柳下惠子提起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声音都像是破碎了。
“斧福府的掌门,是堕仙。”
齐释青执茶盏的手一顿,然后神色如常地将茶盏放在桌上。
“若我没记错,”齐释青紧盯柳下惠子的双眼,“令尊重病缠身,已经两年未出过斧福府。柳少主为何会怀疑贵掌门是堕仙?”
柳下惠子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见血,她毫不畏惧地直视齐释青,只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两年前……”
她的嗓音在颤抖,身子也打着寒噤。“我偶然看见,他的银斧,是黑的。”
那是一个午后,柳下惠子路过柳相悯的住处时,发现门没有关严,闪了一道缝。
于是她不经意地扭头一瞥,却发现她父亲手里拿着一个漆黑无比的东西,像是一样法器,正在与对面的什么人说话。
那个时候,柳相悯陷入一场风寒已经有许多时日了,柳下惠子求遍神医,日日为父亲煎药,病情却仍不见起色——身体很虚弱,而且嗓音一直沙哑着。
柳下惠子往门口走了一步,就听见她父亲说:“染料彻底没有了么?”
屋里那个她看不见的人嗓音更是嘶哑得吓人,她听完得想一会儿才能明白那人在说什么——
“两年前从多财的水下密室里拿走的是最后一批了,你难道忘了?”
柳下惠子分辨出来了这内容,却不理解。
接着她父亲的声音响起:“那该怎么办?没有染料,万一有人看见我的斧头,不都知道这是邪神之物了?!”
“闭关吧。”那个可怕的声音说。“称病,不要见人。”
“你肯定已经感受到了……侵蚀……”那非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柳下惠子听不清楚,最后捕捉到的字眼是:“嗓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