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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他就是……太担心我了。”第五君自己对自己说。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一朵硕大的乌云飘过,遮挡了半个月亮,地上一下子暗了一大片。
“但我的命是他捡回来的……”第五君缓缓伸手,抚上腐朽的窗棂。
师父都说出来“除非他死”这样的话了,即使自己想去一趟玄陵门,恐怕也会被阻拦的罢。
第五君的心肝脾肺好像都被揉成了一团,哪里都不舒服。他活了这么些年,头一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说:
突然更新()
第63章 葬昔冢(十五)
也许是司少康为那日早晨朝第五君发怒而感到尴尬,一连几天,他都板着一张脸,跟第五君也说话很少。
但禁制却加强了。
从前第五君想要去哪里,只要跟司少康说一声即可,但从那天之后,第五君发现如果没有司少康的允许,他甚至连灸我崖的大门都跨不出去。
刚开始的时候,第五君意识到师父在禁他的足,就老老实实在灸我崖呆了几天,只是心情很憋闷。但到后来,过了一个礼拜,他以为司少康总该允许他上街买早饭了,却还是被大门的禁制弹回来的时候,第五君便有些生气。
“我只是想去买早饭吃。”第五君站在灸我崖的小院里,跟缓缓走来的司少康对峙。
司少康用合起的扇子敲着手心,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我去即可。”
第五君堵着木头大门,瞪着司少康。
“我易容了,我要自己去。”
司少康冷眼瞧着他,扇子在手中攥紧,嘴唇也抿成一道直线。
第五君接着说:“我不管什么时候听到什么传言,不都回来跟师父讲了?师父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司少康呼吸不由地变重了。他看着第五君的眼睛,那双眼睛格外清澈,里面全是对他毫不掩饰的信任,还有直截了当的不解和不满。
在第五君眼里,他是一个可以分享所有消息的值得信赖的人,可第五君并不知道,有些消息他压根不想听,并且想要杜绝第五君能听到的可能性。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小君——
司少康攥紧扇子。
他狠了狠心,咬着牙说:“因为后果你承担不起。”
第五君皱着眉张开嘴,“哈”了一声。
“难道师父又知道了?”第五君歪着脑袋,语气甚至带着淡淡的不屑,“师父早就知道什么结果,又想出手干预了?”
他抱起胳膊,脸上挂着咄咄逼人的笑意,直视司少康:“师父不若告诉我后果是什么,我自己判断判断这后果我到底能不能承受?我不过就是上街买个饭!”
司少康唇色有些发白。他凝望着第五君,缓缓吐出几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第五君直接笑出了声,把头扭到一边。
从来都是这样,跟自己谈论别人的生平和将来说得热火朝天,跟看戏一样;却从不告诉当事人,哪怕那人是正在往火坑里走,也连救都不救。
轮到自己的事,却三缄其口,问也问不出来,司少康直接就随心做了。
师父凭什么啊?
第五君压抑着心头的无名火,告诫自己即使司少康看上去再年轻、再不着调,他也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第五君呼出一口气,转过头来,直视司少康。“你是世外高人,是现世的神仙,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
“两年前,师父在玳崆山上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我永生难忘。”
第五君垂下眼睛,睫毛下的眸子是难过的,嘴唇却习惯性地勾着。
“可我这两年来没有一刻不在想,如果师父没有救我会怎样。”
“也许我会跟少主一起,被玄十师兄他们找到,带回玄陵门。”
“也许我运气不好,就躺在那里,流血身亡。”
“也或许我命硬,坚持到了当夜的邪咒过境,跟来找我的掌门、长老、师兄们一起命丧玳崆山。”
第五君很慢地抬起眼睛,看向司少康的目光隐有泪光。
“不管哪一种可能,在我心里,都好过被当成叛徒,不得不改名换姓,亡命天涯。”
司少康愣在当场。他嘴唇张开了,却没有发出声音。
第五君继续说:“师父救我一命,又无数次带我逃过追杀,还传我易颜换嗓之术,授我《针灸奇方》。”
“这已经是我还不起的恩情了。”
“可是……”
第五君缓缓抬起那只带着黑手套的左手,放在自己面前。他看着自己的手,也展示给司少康看。
司少康看到这只手,脸上刹那间失去血色,身体甚至晃了一晃。
第五君低声问司少康:
“师父,事到如今,你还要干涉我的命数吗?”
司少康握着扇子的手指节发白。他盯着第五君倔强的眸子很久,久到整条灸我街都苏醒过来,小商小贩的叫喊声透过院墙,传到了他们耳边。
他垂下手,苦笑着想,自己输了。
司少康轻声说:“你不过是去买个早饭。”
第五君一愣,点了点头。
司少康笑了。
他看着第五君,眼神却透过他看向了很远的地方。过了片刻,好像遥远空茫的雾海给了他渺茫的希望似的,他重新看回第五君眼里。
司少康问第五君:“若我说,为了我呢。”
他问得声音太小,第五君没有听清:“什么?”
司少康提高了一点音量,对他说:
“为了我,你可以在灸我崖再呆一年么。”
第五君皱起眉头,“我已经是灸我崖弟子了,还能去哪?”
司少康一怔,随即绽开一个笑。
“好,就当……”
他这话没说完,就吞没在了唇间。
第五君正待再问一句:“你说什么?”就见司少康抬手,解开禁制。
司少康对他说:“去吧,早些回来。”
第五君睁大眼睛,惊讶了一瞬之后就高兴起来,他冲司少康挥挥手,笑得格外灿烂:“我去给师父买咸豆花还有小笼包!”
司少康也挂着笑意,目送第五君的背影。
他在热闹的灸我街尽头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灸我崖的小院。瞧着小破吊脚楼的四角,他低下头,嘴角笑意还在,心头却只余酸涩。
得到了小君的保证,虽然注定是假的,但……
足够了。
第五君深吸一口灸我街热闹的烟火气,兴奋地一路转溜眼珠子,关在灸我崖里一周多,他终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他兴冲冲地跑去豆腐脑王婆的摊子,快乐地点了餐,等打包的时候,还过了个街去喜客来茶楼,要买火焰糕。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第五君喜滋滋地想着,他前面只剩下一个顾客了,也不知道多早来的,得排了多久!
第五君盯着店小二细致地把火焰糕包在油纸里,鼻尖全是糕点的香味,耳朵却捕捉到了茶楼里面颇为热烈的讨论。
“玄陵少主出关了你们听说了没?”
“听说了,也不知道他修为灵力有无恢复到从前。闭关这么久,显然是为了疗伤。”
“非也!我听我蓬莱岛西的兄弟说,玄陵少主闭关两年多,修为更强了一大截!跟从前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第五君左手僵了一瞬,正在这时,店小二把油纸包递给他,第五君微笑接过,想赶快转身去拿豆腐脑。可后面还有几句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三家围剿正式叫停了,玄陵少主这是什么意思,对那个叛徒不追究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抓到已经杀了吧!”
“也可能有更多的考量,想传出这种风声诈一诈也说不定。”
第五君去王婆那儿拎豆腐脑和小笼包的时候,整个人有些恍惚。
原来少主是真的闭关两年,现在出关了。
这些谈论的人,都觉得齐释青要么是不追究了,要么是自己已经被抓住砍了头,再不然是为了诈他撞到枪口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