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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笑着叹了声,“庆平兄说得是。”

过了好一会儿,茶喝过两泡,才又响起交谈声。

“庆平兄,你说,三家围剿都停了,玄陵门这仇,算是报完了?”

那叫“庆平”的人说:“怎可能啊!依我看,大概也就是找不到堕仙了罢,但邪神信徒岂是两年时间就能料理干净的?”

“也一直没听见说找着那个齐归的信儿……”独家文勿偷

庆平哼了一声,喝了一口茶,“还能让我们听见?恐怕要杀要剐早就料理完了吧!玄陵门那是什么门派,出一个叛徒已经是耻辱之至,两年前那会儿还悬赏齐归的项上人头来着,现在没动静,肯定是早就找到了!”

“那以前可是玄陵掌门的养子啊……”

“白眼狼,倒也不稀奇!只是玄陵门当初对他宝贝得很,外面的人连这人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

第五君的心跳慢不下来,浑身的血液快速流动,冲击着血管壁。他紧紧攥着早点,贴在墙边跟罚站似的继续杵在那里,那茶水摊子坐着的两人却不再说玄陵门的事。

“庆平兄,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喝完茶,先逛逛吧。”

……

第五君等到这两人从老刘的茶水摊子离开,才抬起了脚,一声不吭地回了灸我崖。

司少康已经起来了。他从长案后面的灵堂转过身,眯起眼睛盯着第五君:“怎么去了这么久?”

第五君隔着假面皮勾起一个有点僵硬的笑,“今天人多,排队。”

第62章 葬昔冢(十四)

第五君撒的这个小谎,在他跟司少康两个人坐下吃饭的时候,露馅了。

——豆腐脑、小笼包、茶叶蛋,全凉了。

司少康没嫌弃,拿汤匙舀了一勺咸豆花,放在唇边,幽幽道:“走回来一共几步路,都能凉得这么快,路上的风真大啊。”

第五君:“……”

司少康挑着眉毛继续说:“要不是都过了谷雨了,我还寻思快立冬了呢。”

第五君扁着嘴,低头吸入甜豆花,不接司少康的茬。

司少康哼了一声,夹起一只小包子,咬了一口,眼神却一直放在第五君身上没挪窝。

第五君顶着千斤重的视线,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

等他食不知味地把早点全吃完了,他放下筷子,咕咚又咽了口唾沫,才抬眼去看司少康。

“师父。”第五君叫了一声。

司少康坐直了,冷冷抬眼,交叉胳膊。

“嗯?”

第五君抿了抿嘴,道:“那个,我今天回来的路上,听了点传闻。”

司少康皱起眉头,冷静问道:“什么传闻?”

第五君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玄陵少主,出关了。”

司少康的脸瞬间变色。

第五君绷直身体,赶紧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到,如果少主……玄陵少主,从玳崆山上下来就闭关,闭关了两年,那三家围剿,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语速越发快了起来:“还有要……杀掉我的命令,也许就不是少主说的。”

第五君声音越发小了,他几乎不敢停顿,生怕司少康打断他似的,“因为我还听说三家围剿停止了,那应该就是少主出来,然后就……”

这句话终究是没说完,因为司少康的脸色冷到了极点。

第五君紧紧闭上嘴巴,打了个抖。

从他认识司少康那天起,司少康从来都没有师父的架子——一张脸长得极年轻,全然不像长辈,成日跟他插科打诨,全靠一身白衣才显得仙风道骨的。这是他头一回见到司少康这样冷酷的眼神,第五君的心脏都瑟缩了下。

司少康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尖刺寒凉得好像能划伤人:“你以为不是齐释青下的命令,你心里就踏实了?你以为他真的信你么?!”

“是不是他下的命令你尚且不知道,随便听一句传闻你就当真了?”

“万一是故意诈你回去的呢?!”

“你的命这么不值钱?”

司少康的呼吸都带着怒气,他久久地瞪视第五君,胸腔几个起伏之后,压抑又嘲讽地问:

“他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在乎?”

第五君被司少康问得一怔。

谷雨已过,风已经不冷了。但第五君仍然被一丝流风冻了一下,好像隆冬腊月时有人往他脖颈里塞了一把雪。

此刻虽然是白天,但这个黑咕隆咚的吊脚楼里并没有光线直射,整个环境都是幽冷的。逃命得来的居所大抵都是这样,能遮风避雨已是奢求。

司少康背靠木墙,紧紧抱着手臂,眼神却更加咄咄逼人。

他盯着第五君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第五君两片嘴唇像是被粘死在一起似的,牙齿咬得越来越紧。他心慌得厉害,只能害怕而无助地看着司少康,但司少康却以磅礴的冷怒作为回应,绝不让步。

第五君嗓音都哑了,眼睛干涩,嘴唇颤抖。

“他……他是……”

“他……”

“我……”

第五君一次次开口,却说不出来一句囫囵的话。在司少康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面,他自觉已经无所遁形,可他无法启齿。

司少康冷笑一声。

第五君低下头,他头一回感到项上人头竟然重得让他抬不起来。

他听见司少康问他:“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第五君刹那间鼻子酸了。

无数次被追杀,无数个因着“齐归”二字而害怕自己身首分离的日日夜夜,都有司少康在一旁,如师如友。他生来就无名无姓,不知自己是谁,可也无法再继续做那个玄陵门的齐归,是司少康告诉他,他原来就有一个名字。

虽然他无从知道这名字到底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为何司少康要那样看顾他,如同上辈子两人就是至交,但——

第五君抬头,好似丧失了所有的底气,眼睛失去了光亮。

他很轻地回答司少康,语调平淡而麻木:

“我叫……第五君。”

司少康对上第五君的眼神,眸子忽然颤抖,然后移开了眼睛。

他站起身,走向楼梯,即将迈步上去的时候,他背对第五君,说:

“你已经拜入灸我崖,跟玄陵门没有任何瓜葛。”

第五君的眼神从司少康身上挪到了灵堂,那些灰扑扑的灵位仿佛长了眼睛,随着司少康一声令下齐齐瞪着他。

司少康深吸一口气,冷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我告诉你。”

“除非我死,否则不会让你见齐释青。”

一顿早饭,吃得不欢而散。

第五君独自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默默把桌子收拾干净。

在长案后面煮了水,第五君听着沸腾的气泡声,目光垂落在自己的左手上。

他想要蜷蜷手指,但黑手套包裹的这只手却不听使唤。第五君便使劲用右手将左手的指节一节一节地扳起,一节一节地收拢,动作艰难,如同一个真正的残疾人。

第五君盯着这只手,心里难过到极点,却仍然勾了勾嘴角。

——他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渺茫的、“少主并没想杀自己”的可能性,而无可救药地感到开心。

当天夜里,第五君久违地失眠了。

他盯着窗外月光下楼宇的轮廓,脑海里不断重放茶水摊那两个人的对话。那两人的话说完了,脑海里紧接着又响起了司少康的声音。

第五君心很乱。

两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齐释青,还有玄陵门的一切。他本就没心没肺,凡事不愿意深想,即使是再伤心,也不过就……

只是伤心而已。

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不那么伤心。

可今天他想到的这种可能性,盘旋在他的心里久久不能消散。就连司少康也无法告诉他,这一定是假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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