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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伽避开人群,孤独地看守那几头卧地吃草的绵羊。他最早的职务只是租借马棚、帮忙喂马,现在不止兼职了男主角的马戏替身,还要帮道具组找附近的牧民租借家畜。
这个季节的草原开满了黄的紫的鲜花,如斑斓的繁星洒落在青绿的草坪,他这边采两朵,那边摘三簇,编织成一圈精巧的花环;他的手指灵活,编得又快又好,马驹和绵羊的头顶分别戴上了大同小异的彩色花环。
倏忽间,一阵马蹄声从背后传来,他闻声回首,只见日光下一匹闪着耀目光芒的白驹踏着花草奔来,马背上的人穿着式样繁复的长袍,柔软的衣料层数极丰,灌入疾风轻盈得像云朵。
如墨的黑发如泻出的流水和翩跹的青烟,一些交缠在颈间,一些顺着纤薄白净的耳垂没入风里。
——他的耳环又掉了。
那股风转眼来到明伽的近旁,马上的人单手持着缰绳,倾斜身体,朝右侧俯下肩——这不是普通人敢随便做的动作。
待明伽回神,只感到凛冽的风刮过脸侧,他的掌心空了。
他抬眼望去,策马路过的人在蔚蓝的天空下扬起右手,高高举着那只他刚编完的花环,远远地喊道:“谢谢你啊!”
倘若那一刻裴令宣回眸了,这充其量是场突如其来的玩笑;但他头也不回的明抢行为,深深冒犯了被掳掠的对象。
明伽骑上那匹拍戏使用的枣红色骏马,飞速朝他追去,不甘心道:“——你还给我!”
第7章 朝生暮死06
裴令宣得承认,他就是想找个会骑马的人陪自己跑一跑。
他在拍《劣马》期间吃了很多苦头,但那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当年他才十八岁,累得深夜躲在被窝里大哭,想打电话求安慰,却不知道能打给谁。
那也是他最火的几年,顶着“少年影帝”“天才演员”的光环平步青云,挤占了媒体头条和杂志封面,奖项上硕果累累,人气非凡。
他是众所周知的出道即巅峰,好比一颗横空出世的新星,耀眼夺目,轻巧地落到了金字塔尖。
只不过娱乐圈新旧更迭的速度快到让人目不暇接,世间的天才也远不只他一个;有的比他资历深,有的比他辈分高。他更像长江后浪推前浪时翻出的一朵漂亮水花,被时代推得很高很高,但不可能长久地停留在上空。
他演艺生涯的分水岭是在二十一岁那年,二十一岁前他是当代最年轻有为的电影明星,光耀万丈,风头无两;二十一岁后,他随浪潮回归汪洋大海,流荡在浩瀚的光影之中。
由他主演的几部商业片反响平平,不卖座不吸金,所以投资人早早地对他失去了兴趣。但致力于独立电影的文艺片导演们对他青睐有加,知名日本导演安藤龙生曾以他为灵感创作了剧本《江河尽头的青穹》(中文译名为《寒江天外》),并邀请他参与电影拍摄,饰演为他量身定制的男主角“葵”。
自那以后,他偶尔崭露头角都是在电影节了。
他喜欢拍电影,就像他喜欢骑马,过程的享受远大于收获所得。哪怕被人拍着马追赶,抢回了花环,依然快乐无边。
明伽穿着和林子晗一模一样的戏服,没化妆,眉眼浓烈锋利,脸庞线条利落似刀削,单凭肤色和长相硬生生撑起了这套古装造型,骑马的身姿丰神俊朗,与正牌男主平分秋色,甚至整体形象更英姿飒爽几分。
这样的人居然幼稚到给羊和马编花环戴,并且心灵手巧,编得比花钱买的还要漂亮。
裴令宣被这反差逗笑了,眉眼盈盈道:“你今年几岁啊?还在上学吗?将来想不想当演员?”
谁料前些天还理睬他的少年此刻霍然翻脸,眼尾冷漠地扫他一眼,控制缰绳调转马头,原地绕了半个圈,沿来时的路返回片场。
被讨厌了。裴令宣勒马停下,困扰地思索:抢个花环也是大罪过吗?
总之是他先惹人家不高兴的,再说抢东西也不光彩,该去道歉。
他一并原路折回,脚点着马肚子,加速追上对方,喊话致歉:“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花环。”
明伽道:“你不是明星吗?你该注意言行举止和人保持距离。”
“我是演员,不是明星。”裴令宣说。
“你不要再找我说话了,我不想当演员,也不想和你们有牵扯。”
“可你已经是了,替身演员也是演员。”
“我是迫于无奈,”明伽把那份厌烦摆在脸上,“你再来烦我,我就辞职不干了。”
裴令宣愣了。他虽说不是当红巨星和人见人爱的宠儿,但光明正大嫌他烦的,这是第一个。
“不要啊,我没有恶意。”他紧追不舍道,“我只是太无聊了,我看你也很无聊,所以……希望你别对我有成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