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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时说话温声软语,不常冷脸,好处是一旦换上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容,震慑力会翻倍。林子晗果然被他唬住了,心虚得犹如开小差的学生面对老师,立马端正态度,逼着自己进入状态。
这一幕恰好被跟组拍摄幕后制作花絮的摄像师捕捉到,远景看两人都穿着戏服,坐在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聊得认真,一方气定神闲,一方愁眉苦脸。无论从什么角度解读,都具备出色的宣传效果和话题度。
裴令宣陪林子晗练习了三遍,明显感觉到有进步,他象征性地夸奖道“这就对了,你好聪明”,给小孩乐得合不拢嘴,脸红耳热,不敢看他眼睛。
别的话他懒得多说,把椅子归位,叮嘱一句“继续加油”,便起身走人。
小蛇眼尖手快地逮住他,拉着他回房车,嚷嚷着“你能不能别乱跑?一般小孩儿多动症十来岁也就好了,谁跟你似的二十多岁了还坐不住啊?”;那语气像是恨不得变出紧箍咒给他套上。
裴令宣则问出更飘忽不定的问题:“我是不是太年轻了?”
小蛇不屑一顾道:“你都入行十多年了我的哥,还想装嫩?”
“刚才林子晗说我年轻。”
“他那是粉丝滤镜。”
裴令宣自顾自道:“的确还是太年轻了。”
他上一部电影《悬梁》在影评界饱受争议,九成话题是围绕选角不当展开的,说他过于年轻,形象气质瘦弱隽秀,无法驾驭四十岁壮年男性的角色;而失败的选角几乎毁掉整部电影的质感,糟糕的表演严重剥夺了观众的注意力。
上映期间层出不穷的批评争议,对电影票房的打击相当致命,而且那本身就是部剑走偏锋的作品。纵然他从不是以商业价值取胜的男演员,但巨额的亏损和海量的负[]面评价多少影响到了他后续的影片邀约。
他反复想起经纪人麦迈说的——本来也不红,还丑闻缠身。
他消极了三个月,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去试镜,撞上时运不济,想要的角色全被人抢了;他心高气傲惯了,闹着要歇业一年,把存款全部拿去买楼,还在瑞士一家疗养院预定好了房间,发誓不住个一年半载不回来。
经纪人从破口大骂变成好言相劝,再从悉心规劝变成气急败坏,最后给他递上这部《晴雨燕歌行》,威逼利诱道:“你要实在想去就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走了,这种十年难得一遇的好角色好本子就归别人了!”
裴令宣一看是电视剧,无动于衷道:“没演过,不会演。”
“你如果想眼睁睁看着你瞧不上的人爬到你头上去,你就别演。”
在他身上使激将法,虽然老套,但是管用。读完剧本他有一两分心动,不过仍然嘴硬道:“这是男二啊……”
经纪人察言观色,采取怀柔政策笼络他,凄凄楚楚地恳求道:“这不正好吗?搁以前你哪儿有机会演电视剧男二?你不是喜欢挑战吗?这是个好机会啊!片酬比你演电影可观……我求你了,令宣,咱们就换条路线试一次,行不行?”
他这人有两大毛病,其一是看脸,其二是喜欢别人求他。
综合考虑了一星期,裴令宣勉勉强强答应去试镜。
老天总不会太亏待他,到场后他和导演、制片人聊得投机,一拍即合,继而一锤定音,签完合同的隔天就在网上发了通稿。
他有意愿出演,制作方又期待他的加盟,原是一桩你情我愿的美事。谁知一宣传,竟收到了铺天盖地的反对票;热搜的话题榜下多是指责他破罐子破摔,不爱惜羽翼,被资本裹挟自毁前程。
但受到关注终究是一件好事,哪怕是非议。他过去因为私人原因和审美情趣,拍过许多无人问津的电影,各有所得、各有所失罢了。
在演员这个行当,年龄小出道早是利大于弊。他合作过海内外大大小小的导演,拿过三个华语电影奖的影帝,入围过柏林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荣获过的提名更是不胜枚举。而他才二十六岁,能够放下男主角的头衔,不急不缓地涉足未曾触及过的新领域,这是他的幸运。
想到这里,裴令宣胸中的郁郁愁云一扫而空,他把小蛇往前推,摘掉左耳的金色耳坠攥在手心,说:“我去骑马了,四十分钟后回来,你帮我和张导说一声。”
小蛇震悚地瞪大眼,想揪住他,可手指头只堪堪擦过他的一片衣角。
“你疯了啊!?——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内回来!”
裴令宣得逞溜走,笑容明媚,他跑去马棚和剧务打了声招呼,牵出与自己搭档的那匹白马,攥着缰绳跃身上马,如愿以偿地驾着雪白的神驹往一望无际的绿野驰骋而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