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谢演以前养过一只小狗。
小狗是很多品种的串,毛有点脏兮兮的,但是非常聪明。
其实也不算不上养,小狗住在附近一栋空旷别墅的花园里。国际高中八点半上课,谢演每天六点钟二十起床,六点四十出门,和准时坐在花园的小狗说说话,喂一点食物,然后坐半个小时的公交,再坐一个小时的校车,到达学校,开始一天的生活。
五点钟放学,谢演仍然要坐一个小时的校车,再坐半个小时的公交。他不喜欢回陈栩桥的别墅,那里的人都讨厌他,张叔总是明里暗里告诉他“在这里花的每一分钱以后都要还回去,要是敢胡乱花钱就直接把他扔出去。”
谢演觉得这是陈栩桥和张叔共同的阴谋,国际学校一年学费五十万,初中加高中一共六年三百万,他大概在外面工作一辈子都还不上。但每逢陈栩桥心情好,谢演说想去普通学校上学,陈栩桥的脸都会迅速冷下来。
真是自相矛盾的人。
陈栩桥一般晚上回来。陈栩桥不在,谢演就更不想回去,他每天晚上都在那个荒凉的差不多的院子里逗小狗,和小狗聊天。小狗刚开始不喜欢这个莫名其妙的客人,因为谢演的话真的很多,但他一点没有攻击性,还随身携带狗粮,一人一狗在几年里就共同消磨着时间。
九点钟,和小狗道别后,谢演回了家,陈栩桥大概率半小时后回来,大概率回来以后会问他,“晚上吃什么了?”
很无聊的问题,谢演回忆了一下他坐校车时经过巨大广告牌看见的菜,说,“蟹黄炒饭,紫菜汤,”
陈栩桥说,“好。”然后问,“学校里怎么样?”
挺好的吧,学校里的松鼠蹦蹦跳跳,鸽子又圆了一圈,苹果熟了红得透透的,老师说不许摘被发现要处分,严重的要全校通报但还是被人摘得干干净净只剩树顶的一颗青苹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演说,“挺好的吧。”
干瘪的对话结束,陈栩桥径直离开谢演的小阁楼。
偶尔半夜会饿得胃疼,但是习惯就好了。谢演不敢乱花钱,更不敢回别墅里吃阿姨做的饭,以前晚上多少也会正常吃些,但遇见小狗以后,谢演更省吃俭用了点,把钱都用来买好一点的狗粮。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陈栩桥,因为陈栩桥有很严重的洁癖,非常讨厌会掉毛的动物,觉得它们是细菌的培养皿。
谢演当然知道劣质狗粮也能让小狗饱腹,可如果小狗高兴,他也会真的高兴一点。
有些时候胃疼得实在受不了,也根本睡不着,谢演会坐起身,盯着摆在床头柜上,陈栩桥送他的那块价值两百万的手表。
得知陈栩桥女朋友时,谢演盯着那块表看了一整夜,第二天见小狗的时候,也没有说很多话。
曲言宁撑着伞把淋透的谢演拉到车里,谢演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手里拿着同样被雨淋透的手机,双眼无神,动作僵硬,脸色苍白。
雨滴顺着头发落在车座上,嘀嗒嘀嗒,谢演感觉每一下都吵得要命,又感觉潮湿的空气让他呼吸不畅,胃隐隐作痛,酸水上涌,想吐的感觉久违地重现,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冷静思考变得极其困难。
手机仍然黑屏。
曲言宁把毛巾递给谢演,“擦擦——”
谢演打断他,“把你手机借我。”
谢演头发下垂,眼圈发红,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眼里是曲言宁少见的迫切,甚至还有恐惧,紧张,无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曲言宁伸出手机在谢演面前晃了晃,谢演伸手就要拿,曲言宁迅速收了起来。
谢演难以置信地看着曲言宁。
曲言宁,“我凭什么借你?”
他太理直气壮了,谢演甚至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只是借下手机……”谢演不知不觉从喃喃自语变成掺杂哭腔的辩白,“我只是借一下手机而已,你为什么连这个都不同意,我对你哪里不够好吗,你刚才还同意借给我钱的,你为什么总是对我出尔反尔……”
像在自言自语里获得鼓舞,谢演的声音不自觉加大,他眨眼的动作变得缓慢,眼泪顺着脸颊无意识地流,“我讨厌你!你走吧!我永远不想看见你!”
曲言宁很平静,他的声音像扎在泥土里的一根硬刺,突兀又刺耳,他说,
“你冷静点。”
这句话彻底点燃谢演濒临崩溃的导火线,他抓着曲言宁的衣领,哑着嗓子大声质问曲言宁,“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你那个破手机有什么值得看的?你算什么东西?”
可他一切的行为都反过来佐证了曲言宁的那一句“你冷静点。”
胃痉挛的感觉愈演愈烈,谢演的喘息也变得急促,他松开手,合上双眼,无力地靠着椅背。
曲言宁忽然问,“要我手机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演累了,不想回答他。
曲言宁又说,“我只是希望你冷静一点,没有故意耍你,没想到你听我说话后情绪情绪会这么激动,现在冷静了?”
他说完把手机塞到谢演手里。谢演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他深呼吸,心脏疯狂地跳动,心跳声完全盖过了窗外的瓢泼大雨,
他拨打了那通好多年前就熟记于心的电话。
回答是冷漠的电子音,
“你拨打的电话正在忙碌,请稍后再拨——”
他在半小时内不停地打,甚至把自己的电话卡塞进曲言宁的手机里,试图拨打,
结果没有区别。
曲言宁若有所思,像为谢演难过似的喃喃自语,“怎么会有人一直拨不通电话呢,除非……”
谢演受不了他的欲言又止,“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
曲言宁在红绿灯间隙里揉了揉耳朵,“我怕我说完你又要抓住我的衣领骂我,刚才吼得我耳膜都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演咽下口气,“我不会,你快说。”
曲言宁叹了口气,眼神四下闪躲,像不忍心似的声音格外小,
“大概有不想联系的人所以换了手机号吧。”
谢演很冷静地听完了。
回家的路上,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毛机在他头上是块摆设,也是他眼泪的遮挡伞。
车停进小区车库,谢演声音毫无起伏,“你走吧,我放过你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曲言宁很小心眼地记得谢演下午的话,他反问,“不是合租室友吗?”
谢演愣了一下,曲言宁咄咄逼人似的继续发问,
“我除了你那里还能去哪?在雨里等死吗?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
“谢演,就算在大街上捡到一条狗也要对它负责的。”
他句句指责,句句带刺,谢演被逼得只得大声回答他,“我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演的胸脯剧烈起伏,他等着曲言宁又一次抗议,他再一次大声否定,曲言宁的态度忽然软了下来,他拉过谢演毫无暖意的手,放到他脸旁,盯着谢演的眼睛说,“所以,我们快回家吧,别感冒了。”
和下午谢演捂他嘴,他不慌不忙伸出舌头舔谢演手心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面对这样的曲言宁,谢演只能选择顺从。
他想:反正过几天,等曲言宁找到其他的地方,他就应该走了。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谢演久违地失眠,他等曲言宁的呼吸平稳以后,起身,顺着小楼梯走上这套二居室带的小阁楼,拍了拍灰尘,从柜子里拿出那块表。
碎钻闪着光,彰显它的价格不菲,过去了好多年,表针扔不紧不慢地走动,谢演拿手机对了一下,差了五秒。
大概再昂贵的东西也会有瑕疵。
他好久没来阁楼,地上全是灰,这里不像陈栩桥的别墅那样,即使是阁楼也能好好地住人,这里空间狭窄,逼得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谢演正要把手表放回去,耳后传来问话,
“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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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演不回答,身体背着曲言宁将手表放回原位,他就要合上抽屉,哪里卡了一下,抽屉怎么都动不了。
谢演使劲推,但是越急越没用。曲言宁几步走过去,嘴里说着,“合不上?我帮你?”然后趁着谢演不注意,轻而易举地把手表盒子拿出来,再站起身,擎着双手,在谢演够不到的地方拆开盒子,将手表拿出来。
看清手表的模样后,曲言宁“啧”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谢演,挑衅一样放到手里随便把玩,食指慢悠悠转着表带,精致的表盘晃晃悠悠,碎钻不断从眼前闪过。
谢演吓得心脏悬在半空,
“曲言宁!你疯了!?”
他不敢像平时那样生气了就踹曲言宁一脚,眼睁睁看着手表旋转的频率越来越快,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落,掉在地上,甚至他脑海中已经预想出手表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可怜模样。
指尖冰冷,手指控制不住发抖,谢演的嗓音夹带着哭腔,崩溃又无助地喊,“你给我放下来!你到底要怎么样?”
曲言宁完全无视谢演的问话,他心情似乎很好,不仅在这种时候还能看着手中的表自言自语,还像责怪谢演似的,
“不过谢演,你自己带江诗丹顿,就给我买卡西欧啊?”
“刚捡到我的时候,不是你说的你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带着我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演死死盯着那块,眼睛不敢眨一下,他大脑一片空白,顺着曲言宁的问题无意识地回答,
“那是别人送我的。”
曲言宁听后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将手表放到手心,摆在一个谢演能够到的高度,嘴角弧度上扬,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是谁啊?”
谢演忽视掉曲言宁的问题,身体向上扑,就要拿到表,曲言宁动作更快地举起手,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谁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够不到,谢演崩溃地几乎要哭出来。曲言宁手向后仰了点,谢演就像在他的怀里毫无意义地扑腾,柔软的脸颊几次掠过他的下巴。
“确实没有关系,”曲言宁很痛快地承认,谢演双手捶着曲言宁的胸口,“所以你快点还给我——”
曲言宁被推得后退了一步,他靠着墙,放下手臂,今晚第一次仔细地端详起那块表,忽然,他抬起眉毛,轻笑了一声,带着笑评价,
“原本以为这表卖出去能有很多钱呢,”
谢演直觉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他想听的,雨已经停了,寂静又潮湿的空气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看见曲言宁的嘴巴一张一合,尖锐的话语后知后觉地钻入他的耳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曲言宁抬眼,笑着和他对视,“可是这只表是假的呀,谢演,”
无所依靠的心在空中下坠,下坠,“轰——“的一声巨响,毫无预兆地掉在地上,
四分五裂。
曲言宁继续,“这种东西就算卖也卖不了多少钱的。”
“你胡说!”谢演听见自己下意识曲言宁对峙,他红着眼睛,嗓音嘶哑,“怎么,怎么可能,你凭什么看一眼就说是假的……”
曲言宁将手表还到谢演手里,耸肩解释,“我在修手表地方打工过,名表鉴定确实是件难事,”
他顿了一下,“可是这块表假得太过分了,它就差摆在台面上跟你说,我是一块假表,我是虚荣心作祟的产物,我不值一点钱。”
谢演还想反驳,经由回忆粉饰的美好顺着曲言宁的嘲讽一块块剥落,剩下千疮百孔的他自己,
从卡被停,到失去联系方式,再到表是假的,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顺其自然了,谢演找不到一点逻辑上的漏洞,他逼着自己想着理由为陈栩桥辩白,可摆在他面前的事实苍白无力,他努力寻找一线生机,对着曲言宁祈求着说,
“你胡说……你就是为了气我所以乱说的对不对,怎么可能……”
曲言宁恨铁不成钢似的叹口气,转身就要走,谢演抓住他的衣领,要按着他继续质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明明没有用很大力气,曲言宁被拉扯得撞到墙,发出嘭的一声,然后顺着墙滑落,连带着谢演也面对面坐到他的腿上。
谢演已经哭得不成人样,他刚开始还会吸鼻子,使劲揉眼睛,尽力遮住丑态,现在完全不管不顾了,就好像把积攒了好多年,他以为已经跨过去了可以好好说再见,结果根本没有改善的事情都发泄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些哭累了,面前伸过一只手腕,谢演下意识靠过去,手臂又松了劲,谢演情绪远远没有平稳,对着手腕直接咬了下去。
他咬得很使劲,曲言宁情绪却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手臂都没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