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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洛盟换好了鞋,把绕在手机上的有线耳机扯下来,转头跟洛今羽说:“妈,贺祺今晚还跟我睡。”
贺祺的身体骤然一僵,视线慌乱得不知该望向哪里。
洛今羽的表现倒没有很惊讶。她看到了贺祺摘下口罩后脸上的伤,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是他们没有想要说出来的意思。
洛今羽顿了顿,说:“也好。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秘密,不想家长们插手。但是如果是你们应付不了的情况,不要自己硬撑;大人们会帮你们的,好吗?”
蒋洛盟垂着眼睛,脸色冷冷的,只淡淡点了头,便拎着书包上了楼,去找房间里的医药箱。
洛今羽进厨房做菜,贺祺不好意思在外面干等着,就也进去帮忙洗菜切菜。洛今羽说了三五次不用,见贺祺还坚持,就由他去了。
洛今羽在砧板上切着牛肉,贺祺在一边洗刚买回来的芥兰。贺祺开水掰叶子的动作很果断,一看平时就没少自己下厨。
洛今羽看着,心里莫名有些暖洋洋的:“小贺同学喜欢吃芥兰的吧?上次一起吃火锅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芥兰按理说不是涮火锅的菜,我当时拿出来,只是因为冰箱里刚好有。但你好像特别喜欢涮芥兰。
“今天去深水埗做义工,我看市场里的芥兰很新鲜,就多买了点。我做芥兰炒牛肉很好吃的,像蒋洛盟那种只爱吃辣的人都说好吃。”
说着,洛今羽朝贺祺笑了笑,还用和以前一样的温柔眼神望着他,似乎全然没被贺祺脸上的伤影响到。
贺祺浸在水池里的手停了下来。
贺祺忽然觉得很愧疚。洛今羽对他比刘美娜更像一个妈妈,贺祺不忍心再这样骗她了。
贺祺低着头,声音小心翼翼的:“阿姨,其实,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
洛今羽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
贺祺几乎想要立刻坦白:因为我就你丈夫的第三者的孩子啊!可贺祺抬起头,对上洛今羽的眼睛,就猛然卡了壳。
贺祺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他不想打破洛今羽眼神里水一般的温和,更不想打破这种类似亲情的温暖。尽管他也知道,这只是个滑稽又荒谬的错觉。
贺祺改了口:“因为……我做错事了。”
洛今羽朝贺祺笑了笑:“是人都会犯错的,这没什么。只要有改过的心,上帝会宽恕你的。只是,过程里那些煎熬和痛苦,还是要自己承担。”
洛今羽抬起手,用干净的手背轻轻蹭了蹭贺祺受伤的脸。
贺祺的声音变得更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对洛今羽说这些:“可是……我喜欢男生,上帝也会宽恕我吗?”
洛今羽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和的微笑,对贺祺点头:“当然。小贺是多么懂事,多么善良的好孩子啊。”
几乎是瞬间,贺祺眼前一花,眼泪蓄了满眼。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取向怪异的人偏偏是他,为什么他丝毫无法纠正自己的“错误”。
贺祺咬着牙,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上帝真的会原谅我吗?连我妈妈都不肯原谅我……”
洛今羽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像立在教堂最中央,映着烛火的圣母玛利亚塑像,圣洁又悲悯。
洛今羽扯了两张面巾纸递给贺祺,摇摇头说:“当妈妈的是不会怪孩子的。她可能只是心疼,自己呵护了18年的孩子,之后要走的路会非常辛苦。”
洛今羽抬起手,轻轻抚摸贺祺的头发:“小贺同学,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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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十八)如此艰难
二十八年人生中,贺祺为数不多感受过的亲情的温暖,十有八九都来自洛今羽——一个与他毫无血缘的人。
贺祺抬手,缓缓抚摸着墓碑上金色的刻字,问蒋洛盟:“阿姨是怎么去世的?”
蒋洛盟沉吟了一下,简略地说:“在医院,她自己从住院部的顶楼跳下去了。”
贺祺一震,两眼惊讶地瞪大:“自杀吗?怎么会?”
蒋洛盟点点头:“是。她之前就被诊断出过双相情感障碍,也叫躁郁症。她一直都在吃药,那时候已经很严重了。”
贺祺这才意识到,他其实不认识洛今羽。那些相处时的印象,或许只是洛今羽伪装出的假象。贺祺并没有思索过,那个一直微微笑着的、温暖得像母亲一样的人,内心是否真的如她的表情一样快乐。
“她只是心疼,自己呵护了18年的孩子,之后要走的路会非常辛苦。”
这样一个满身伤痛的人,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还在尝试抚平他人的伤痛。贺祺心痛不已。那个安慰他说“辛苦了”的人,一直以来,都过着比他更辛苦的生活。
蒋洛盟今天让贺祺过来的本意,就是要带他“见家长”。蒋洛盟牵着贺祺的手,看着洛今羽的墓碑说:
“妈,贺祺是什么样的人你都知道的。如果你同意我们在一起的话,就让海风继续吹吧。”
墓地这边是一面山坡,晴天必然会吹海风的。贺祺有些无奈,扭头看着蒋洛盟:“你怎么不说,如果阿姨同意,就让地球继续转呢?”
蒋洛盟抬起手,帮贺祺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亲昵地笑着:“不管是什么,我妈一定会同意的。她在世的时候那么喜欢你。”
贺祺有些心虚,把蒋洛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我们该回公司了。”
对于喜欢同性的事,贺祺不知道洛今羽的态度,但他清楚刘美娜的态度。
如果事情停留在理论层面,大家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尊重”、“理解”;可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孩子,情况又会完全不一样。
不管是怕丢面子也好,怕之后的生活艰难也罢;如洛今羽所说,母亲们总会觉得心痛。
十年了,刘美娜十年都不曾接受过贺祺的性取向,十年来持续地为这件事纠结、心痛。
如果洛今羽还在世,贺祺不希望她也变成这样。
蒋洛盟是打车过来的,回公司时一起上了贺祺的车。
开出墓园的时候,贺祺忽然有点没头没尾地说:“之前第一次见Cohen的时候,听他说起你们学校当时有西班牙公主?”
“啊?”蒋洛盟回忆了一下,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件事:“对,不过我忘了她叫什么。但她也不是公主啦,只是一个旁支,有一点王室血统而已,没有什么政治身份的。”
贺祺缓缓点头,专注于前方蜿蜒向下的山路,没有朝蒋洛盟看:“那听Cohen的意思是,你跟她有过一段吗?”
蒋洛盟否认:“没有。只是date过一段时间而已,没有确认关系。”
贺祺抿抿嘴唇,点点头“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蒋洛盟坐在副驾驶位上,饶有兴味地朝贺祺扭头,果然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一张臭脸。
蒋洛盟有些得意地笑笑,轻轻拍了拍贺祺的腿:“哎,真的只是date过而已,我连她名字都记不清了。而且Cohen不是说了吗,她现在已经结婚了。你怎么这种醋都吃啊?”
贺祺长呼了口气:“我没吃醋。”
蒋洛盟满脸不信,故意调侃地说:“是是是——我们贺总怎么会吃醋呢?肯定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贺祺无奈地摇摇头,不想跟蒋洛盟多解释。
蒋洛盟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很好,降下车窗,让阳光和风都进来:“还是你担心自己的身份?觉得之前我接触的都是王室级别的,你担心你配不上我?”
没听到贺祺回答,蒋洛盟就继续发散:“别这么想,财富地位这种东西都是虚的,很可能一夜之间就全没了。我们习惯相仿,想法一致,生活上和思想上合得来才重要。
“当然,真爱也是要培养的。你配合我我配合你,也要调整磨合才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