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千里外的敦煌城,时候已悄悄来到了正月十五。
这里连续刮了十几日的大北风。西北之地虽说常年风沙不减,但这样大的风仍是少见,日里的些许时候竟能看到难得澄明的天色。
大风终于在几日前停了下来,刮走了或平坦或高岗之处弥漫无计的黄沙,刮出了许多结实的干土地和大石块。
在敦煌和瓜州之间,这样的荒地滩涂不计其数。一块稍平坦的一大片荒地上,有三三两两蚂蚁似的黑影在地里挪动着,是裹着粗布和烂皮氅的人在干农活。
那荒地被分成南北两块,两拨三十多人组成的队伍拿着务农的家伙什、牵着骆驼自西向东移动着。地的西南角是一小块已经挖出了沟渠的地,颜色略深,显是翻土整理过了的。
人们弯腰埋头时并未留意到小山坡上出现的一匹马儿。
那是匹深棕色的蒙古马,通身的骨肉暴突结实,踏步时鬓毛轻晃,瞧着威然无比,但眼角半块巴掌大的雪白斑块却又像是一颗眼泪,因而无端生出一丝含柔。
这种反差与它背上那个瘦弱少女一致。冬日里,玄色大氅灰色风帽的遮盖下也能瞧出她挺直的背脊,无论是泛着白的尖尖颌面还是轻抿的嘴唇,都令她面容冷峻,只是那一双鹿眼中隐隐透出的灵动柔媚出卖了她的底色。
于是柔媚和冷峻混合在她的面上成为了一种忧郁。
“飞涧,我该怎么办呢?”少女嘴中喃喃。
马儿喷了个响鼻算是回答。
她一个人呆在马上待了许久,直到太阳明显从头顶落到了眉前,才抬眼瞧了眼天,一块块云好似干涸到底的湖泊露出了卷了边的土皮,干枯红艳的夕阳在她面上罕见地照出一丝暖意。
看来今晚会是个好看的月圆夜。
不知何时,另一匹浅灰小马滴滴答答自后头跟了来。马背上是个一身鲜黄夹袄外裹灰白色羊皮氅的苹果脸少女。
听见马蹄声,棕马少女并未回头,只是无奈叹了口气。
“姐姐,我还到处寻你呢。”樱樱笑着埋怨,“一觉醒来,小二哥说你大早就出去了,一人偷偷去玩也不叫我。跑了一圈你却在这!”阳光照得她的脸红扑扑,配着她常年笑吟吟的表情,连纹路都十分得宜。
“我想自己逛逛。”刘溪鸰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自那群垦地人的身上扫过,转头瞧她,“我瞧昨日那个小佛雕不错,贵是贵了些,但还是想买来带回京都。”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菩提子雕的小佛像。
“你看,昨日我劝你买来着!敦煌比肃州那几个州要富裕得多,到的货也是一手的!肯定好!”樱樱揶揄一笑,“给你唐舅舅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