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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沖进雨幕中。
南枝一点没被淋着,就是被裹得实,无头苍蝇似的被巫青带着横沖直撞。
他和巫青斗嘴,笑闹的声音、脚步踩在水中的声音、路人的惊呼声,都融进那一天的雨幕中。
渐渐的,南枝仿佛感到,真的有冰凉的雨水落到了自己脸上。
他忍不住抹一把脸,睁开了双眼—外面真的下雨了。
也是瓢泼的大雨,直被风挟裹着,在四面镂空的烂尾楼中肆虐。南枝从梦中醒来,怔怔仰望着乌云蔽空的夜幕出神,任由风雨在他身上拍打。
他看向梳妆镜。鬼魂是无法流泪的,只会泣下含有自身魂魄力量的血泪。此刻,他眼角一抹红,格外显眼。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1]
自术士盗掘青阴山之灵,导致古时贤人镇压的污染爆发,巫青被迫成为山神后,他和青阴山的生灵就四处奔走,与世间鬼神做交易。
虽然多数交易对象还是鬼。
他们帮这些阴世之人完成心愿,换取它们的一部分法力,供奉于青阴山。如此,可以帮助山神延缓因抵御污染而逐渐衰弱的进程。
印象中,朱家的那档子事,他最后还是管了。不过这一回不同,他还做了一笔人的生意。
不出三个月,朱三少就一命归了西天。可离奇的是他心髒病发而死,却不是厉鬼小姐动的手。朱家没有声张,查出来是有人调换了三少的救命药。
厉鬼大仇未报,非常不甘心,在朱宅纠缠其他人,闹得家宅不宁。南枝出面跟她谈拢了交易,朱家付出足够的代价,她最终离去。
作为自己的报酬,南枝要求朱家为青阴山神塑像立祠,勤以香火供奉。帮巫青积攒了一段时间的信仰之力。不过朱家草菅人命的德行,注定了家族不会长久,大概过了六、七年,就近乎绝嗣了。
朱三少之死从明面上宣告了这一代朱家子的家族继承权之争正式开始。南枝的介入,更是让朱家培养的弄权者得知民间术士和神鬼怪异的存在,玩弄的手段越发不入流。本身民间大多坑蒙拐骗之徒,朱家自己未消的业债也是一团糟,左不过加快朱家灭族的历程。谁知,真让朱家的大少爷延请到一位真才实学的方士,替他改换寿元,将朱家二少生生逼至绝路。
南枝生前最后一次故地重游,曾经人丁兴旺、家财万贯的朱家在当地已经找不见一丝存在的痕迹。族中女子带着分得的最后一批朱家遗産远走高飞,朱二少改名换姓,在别地白手起家,也是有经商的才能,竟成了一方巨擎。
长兄窃走弟弟的寿元,那麽朱二少一定是手刃了哥哥,方才破解此术。南枝当时只当一个故事的后续,跟着讲述者唏嘘一番,没有在心中留下太多痕迹。谁知竟是为来日埋下了祸根。
又过了三年,青阴山污染再一次大面积爆发。
从此,青阴山的生衰循环异常加快,山神再未离山。
珠胎(一)
烂尾楼的大雨夜半便停了。
南枝一睁眼,天光大亮,仿佛在嘲笑他赖床。
南枝窝了一肚子起床气,盖因那个唤他醒来的罪魁祸首,现在还在持续不断地发出噪声。他现在算是家徒四壁,虽然这四壁也都破烂不堪,还因为夜来凄风苦雨,淋湿了泰半。眼下,就有指甲剐蹭粉墙那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不间断地在幸存的干燥墙面上响起。
咯吱咯吱。
南枝闭目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他扶着额头,语含怒意:“…不许吵。再抠我的墙,就把你们丢出去。”
咯吱咯吱咯吱…
像是抗议,刮墙声愈发尖利刺耳。
南枝:“我说了,在我的地盘,要安静,不许吵闹。”
他指节轻轻在扶手上叩击两下,听见“扑通”一声响,物体落入草丛的声音从楼外传来。
横竖也睡不了了,南枝叹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现在上门来找他做生意的亡灵是越发不懂规矩了,他开始琢磨贴一张告示在门上,写明禁忌事宜,随即又想到这群无法无天的阴世魂从不走正门,他贴了也不管用。
过了没一会,烂尾楼正门方位的大洞旁,重新传来规规矩矩的敲墙声。
南枝这下满意了,扬声道:“进。”
不请自来的客人于是溜溜达达进了楼。上到五层,见到的就是一个吮着冰棍,惬意地听早间新闻的南枝。
南枝视线下移,好半天,才找到这位特殊客人的身影。先前它上楼时,一直发出“咯哒”“咯哒”有节奏的敲击声,掉下草丛时,坠落声也明显不对,相比一整具魂魄来说,太轻了。现在一看,果然有些出人意料,不过南枝内心毫无波澜,惜字如金:“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