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朱县令哪里能说,穆青娥不是没有治出效果,而是效果太过,已经掀了宣州的天去。
不过在场无一不是人精,见他忽然沉默,一番眼色下来,也都猜得七七/八八。
穆青娥到观棠之后,做过最惹注目的事,无非就是宣称“瘟疫”而已。朱县令连蛇妖诅咒这麽荒诞的说法都不阻止,甚至玩闹似的派人捉妖,却对穆青娥的瘟疫之说避如蛇蝎,唯恐传进百姓耳朵。
只是这副态度,反而能证明太多东西了。
“……朱大人,既然秦世子的意思是让穆青娥治疗病患,我们也不妨顺水推舟,便宜行事。等到瘟疫……诅咒平息,秦世子再来为难,也要惦记我们协助有功,闹到府衙乃至圣上御前,总剩几分薄面。”
幕僚纷纷称是,都觉得这已经是上上之策。
但朱县令的神情并未转晴,而是更加的阴云密布,俄而,他发出一声嗤笑:“府衙?御前?观棠人人自危,难道府衙还不知道?连府衙都知道,迟迟不到御前,你们以为是我一人手眼通天?”
衆人一愣,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朱县令已是穷途末路,说话也越发不忌。幕僚听得一身冷汗,各自侧目,都想提早告退,却见朱县令颓然仰在座上,只剩一双拳头紧握,好像还在等待什麽。
须臾,又是一道人影穿过重帘,疾奔来报:“大人!派去观天楼的人回来了!”
朱县令猛地坐起:“胡缨怎麽说?!”
来人却是一僵,垂首答道:“……观天楼没有接待我们。”
“什麽?”
“胡大人撤去了在百里酒庄的部署,观天楼……对我们闭门不见,说是‘摇光’大人和胡大人共同的吩咐。”
朱县令的面色彻底苍白。他的双腿一软,竟然从座上滑跌下来。
周围幕僚连忙上前搀扶,又感到一阵夜风从背后袭来,吹得衆人发冷,只能压下惊悸宽慰县令:“大人别着急,还有府衙的消息没来呢。”
朱县令却只是摇头。
幕僚心急火燎,但找不出话来安抚,有人察觉到烛火暗了些许,正好转移话题:“来人,添两盏灯,再沏一壶茶来。”
然而往日立即响应的侍从,今天竟然无一回声。
下令的人不禁蹙眉,转头看向侍婢站守的屏风之后。这一眼,却发现本该被灯映出倒影的屏风,竟然空空蕩蕩,并无人影。
又是一阵冷风卷入,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异样,刚刚搀起朱县令,便惶然看向门窗。
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敞开,夜风厉啸,又似孀妇抽泣。
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情不自禁地聚成一团,远离窗户。
这时,最末的一人陡然凄叫。
剎那惊起连连尖叫,人们七歪八倒,惊恐万状地瞪向他的身后。只见一条白蛇从那人的领口钻出,蛇信吞吐,好像刚刚饱餐一顿,现在正慵懒地嘶鸣前行。
在它脱离男人之后,男人绵软倒下,生死未蔔。
衆人呼吸皆窒,不知是谁惨声叫道:“蛇……蛇妖……”
一把锐剑穿透了他的胸膛,后半句惊叫也随着剧痛的抽搐,消散在无形的风中。
前有白蛇,后有笛剑。
刺客抽回剑身,拨开屏风,缓步走上前来。
烛火熹微,一张清秀稚嫩的少年脸庞映入眼帘。
但他眼眉衣衫均溅鲜血,又给这张状似无害的面貌平添几分诡异。
“少侠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取我们性命!”
“你是考生吗?你要信物是不是?那东西在观天楼,不在县衙啊!”
“你要什麽大可直说,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可少年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有白蛇和剑,沉默地收割着一条条性命。
待到屏风四壁染上狰狞的血迹,满地横尸,只剩下瘫软呆坐的朱县令。
朱县令吓得□□湿了一片,死到临头,眼里泪光汹汹,却忽然变得平静:“你、您是府衙派来的高手,还是‘玉衡’大人的刺客?”
朱县令知道些许内幕,也猜到他的来历,更加清楚自己难逃一死。
幕僚或许还以为他是不想在任期内闹出瘟疫,影响政绩,所以隐瞒真相。殊不知,他其实有比那更加隐秘的苦衷,坐在观棠县令的位置,他早就水深火热,进退两难。
承认瘟疫,会激怒上级;否认瘟疫,又招惹了秦鹿。
朱县令绝望至极,只好合上双目。
“……请您赐个痛快,我也受够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再求您……不要开罪我的妻女,她们比这些幕僚还要无辜,对于这些事,真是半点都不知情。”
少年静静看他,未置可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