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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
除非秦鹿亲自清理了痕迹,荣守心自己死前也对杀他之人失去敌意。
那麽一看这把剑,胡缨心中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那都是后话,她又不像荣守心那样,真的对所谓“主人”尽心尽力。
似乎是为了表示对晚辈的爱护,胡缨含笑微点下巴,示意阿珉先动。
阿珉也不推辞,执剑掠身而来。
他能感受到胡缨的内力之磅礴,眼力之毒辣,虽说锋芒不如微茫、杀气不如荣守心、诡异更不比花游笑,但胡缨有胡缨的风格,她的身法节奏犹如一篇完美无瑕的骈句,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对付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对手,阿珉毫不犹豫,上来便使出了“醉欲眠”。
“醉欲眠”之所以威名远扬,不仅在于它可怖的攻击性,更在于它的轻灵飘渺,使剑之人犹如醉徒,每一剑、每一步都落在常人无法预料的地方。
要熟悉这一套剑招,绝不是上来就学,而是要频繁对敌,先将那些刻板到近乎本能的对抗溶入骨血,再以和本能相抗的决心去扭转自己身体的意愿。
越是经验丰富之人,越能使出“醉欲眠”,也越能看破“醉欲眠”。
虚实掩映间,剑影错乱如一朵盛开的莲花。阿珉定神奔袭,耳边尽是刀剑相争的铿锵激鸣。
就在刀光剑影里,胡缨的笑脸始终如一。
她单手提刀,另一只手负在身后,今日只是切磋,不为杀敌,她知道阿珉也特意压制了力道和杀气。而当失去那份令人腿软的杀气,阿珉的剑招便在眼中越发清晰。
“传统武学中,任何人都会死守命门,你们‘醉欲眠’独辟蹊径,反攻那些不甚受到重视的位置。待到敌人一身无伤大雅,却疼痛难忍的剑伤,你们才考虑一击毙命,或者让他流血至死。”
胡缨一面防着,一面点评:
“归根结底,‘醉欲眠’就不是杀人的剑。你用它杀人,虽然新奇,剑走偏锋容易得手,但也到不了所向披靡、百战不殆。”
“与其说那些人是死于‘醉欲眠’,不如说是死于对‘醉欲眠’的恐惧,以及被你的杀气震慑,一时就失去了判断。想必荣守心就是这样,起初太轻视你,后来太惧怕你,情绪起伏,自己都已溃不成军,自然就被你轻易拿下。”
她的语气就和她的防卫一样游刃有余,阿珉咬牙不语,凤曲却感受到一丝惊悸正爬上两人心头。
胡缨不愧为身经百战的前辈,直到“醉欲眠”来至第十式,她的回应依旧天衣无缝、无懈可乘。
阿珉眼刀一厉,浑身气势陡转。
磅礴的杀气倾轧而下,他一瞬间快了剑招,加急步频。
胡缨却仍是那副笑面,尽管被他震得持刀的手腕都“咯”地一响,也只是笑盈盈说:“还不够。”
不掩杀气的阿珉或许可以打败现在的她,但如果胡缨也拿出同等的态度,胜负生死又是未明。
而胡缨并不打算以命相搏,所以当阿珉挥至第十一式,胡缨的刀光一闪,转腕让身留了一个空隙,阿珉果然追上,一剑逼至喉前。
与此同时,阿珉侧目一看,才发现呈现圆环状的三楼,不知何时钻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此刻,一张张弓全数绷紧,箭光冷厉,对準了他。
若是真的生死战场,恐怕不等他一剑下去,早就会万箭穿心。
胡缨擡颌轻笑,并指推开剑锋:“孺子可教,但你输了。”
阿珉胸中激蕩,呼哧急喘。
凤曲和他一样愤愤不平,但从头到尾,胡缨也不曾说是单挑。人在江湖,遭人暗算也是常理之中,怪只能怪他们被胡缨带走太多的注意,竟然疏忽了那麽明显的埋伏。
但,胡缨没有杀他的意思,这似乎又是万幸。
不仅没有对阿珉下手,胡缨还擡腕挥去了弓箭手,反而道:“我送你三句话,要不要听?”
阿珉咬紧牙关,却不多言,沉默地低下了头。
至少于江湖一道,胡缨的确是他的前辈。
胡缨便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你的杀气太重,如果遇上我这样有些经验的老头老太,一上场就会看出你的杀心——而你渐渐有了名气,他们也不会像荣守心那样轻视你,假如双方都严阵以待,以你现在的水平,还会陷入苦战。”
“第二,你的心态不行,我不否认你的内力、剑法不说登峰造极,但在当今世道的确不俗。不过,世上恶人多的是,不是每个都和我一样爱才惜才,穷尽下三滥手段的人不在少数,到了生死一发的时候,他们可不会计较是不是光明磊落。而你,一旦相持超过一刻钟不能拉开明显差距,就会急于以快取胜,此时,你的防守也会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