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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蓝黑(15)
站在黑暗破旧的柴房里时, 他的心绪如沸水般剧烈地翻涌。寂静的深夜,不远处有手电筒的光束在移动,有人在外头奔走相告, 说死人了。
陈鸣航站在那里,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荒谬滑稽的戏。他仿佛抽离出了另一个自己, 站在旁边托着下巴摇头评判:“好奇怪,怎麽会变成这样, 不应该啊。”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夜里的这一连串事情发生得太快, 陈鸣航根本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而现在,他过热的头脑终于慢慢冷却下来。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镇上通往这里的路坑坑洼洼的, 警察来这里起码要两三个小时。村里的大小事务由村长拿主意。如果旁边李家村村长的儿子真的常来王家村作恶的话,村子这麽小, 这里的村长肯定有耳闻, 而他没管, 或者管得没效果, 说明管这事很有难处。可任由对方欺淩下去, 显然也不行。
于是外来的几个道士成了最好的选择。王家村的人显然已经串通好了,衆口铄金,破坏或更改犯罪现场的时间也极其充裕。到时候那两人的死因就只能是王家村的人说的那样。陈鸣航出家前一直在市中心上学, 那里的治安不错,大家信任警察, 可他也听班里同学说过乡下一些偏远地方并非如此。
……等等,那些村民口中说的恶霸欺淩乡里的事, 到底是不是真的?
陈鸣航忽然想起,这些王家村的村民们频繁去道观似乎也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他们有时在上下山的路上閑聊, 陈鸣航听见过只言片语,但没在意过。
“镇上的民警一大半都姓李,新镇长也姓李。”
“上头是不是说合并村子,把咱们王家村并给李家村?”
“这个小破道观是没登记过吧?那就是不正规咯?”
“新镇长的亲戚是不是看中山上这块地了,想开发什麽度假村……”
陈鸣航觉得自己的手脚逐渐冰凉。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专门针对道观的局,从一开始他其实就逃不掉的。即使他能逃掉,师兄、师父、其他道长也逃不掉。不管他刚才有没有醒来,有没有答应去做什麽见证,当他们来到这个村子后,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今夜的“杀人兇手”,不是他,就是他的师父或师兄。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另一件事。之前他给自己算过,今年确实有一场劫,可劫中也有机遇,有大转折。
想到这里,陈鸣航很平静。他擡头看了看,夜空中月光皎洁,星子闪烁。田野里虫鸣声响亮,微风送来不远处泥土、牛粪和稻草的味道。
陈鸣航已经不想怪罪那些村民了。他知道他们的生辰八字,早看出他们是一辈子的劳碌命,多苦多难,晚年也好不了。
近些年,他发现人生的大纲虽然基本确定,但内容却是由人自由发挥、自己填写的,若写得好,说不定也能改变部分大纲的方向。而且,善恶有报,每个人的功过都是被记录下来的,死后自有清算。
他不明白,那些人搞出这些事情出来做什麽呢?何必非要制造仇恨,传播仇恨,让大家都不好过?反正大家最终都会死,身体会腐烂,或者烧成灰烬,埋进地下,成为土地的一部分。而灵魂也许会短暂游离,再次寻找新的身体作为居所,以新的早已命定的轨迹开啓一生,循环往複。
他再次觉得无趣。人无趣,人间无趣,人事无趣。
或许真的如师父所言,他太缺乏入世的历练,所以不明白。
陈鸣航心念一动。那就出去看看吧。
他翻出柴房外才发现,不仅窗户无人值守,连门口也没人,门锁只是虚虚挂着,并没有锁上。看来,这些村民也很希望他能畏罪潜逃,坐实罪名。
村口有一辆没上锁的自行车,自行车前框里还有一身破衣服。
非常周到且贴心。陈鸣航哼笑了一下,脱了道袍,换上这身破烂的衣服,骑上自行车,沿着小土路,一路披星戴月地骑到了临近镇上的车站。
陈鸣航算出自己的机缘在东南方,可能靠海的地方,又想起有一个善信说他在沿海某个小城市打工,那里有一些出海的生意,正在招船员。跟那人一起的同伴便问他,你这麽神秘兮兮的,不是正经生意吧。那人说,反正赚得多,而且在大洋那头的外国赚外币,可值钱了。
既然刚好想到那里,便去那里。在镇上的车站里,陈鸣航打听了一下,从镇上坐大巴到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到那个城市,最少也要三四十。可他现在身上一块钱也没有。
他环顾四周,发现有一个年轻小伙在焦急地寻找什麽。陈鸣航走近了一些,问他是不是丢了东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