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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们对这些问题有不同的看法,但大多都会回归到经书上,劝他多修行,多读经,多体悟。
小道童在道观里听了无数人来上香和求签时的愿望。
有人来求姻缘,求子。有人来求能成功离婚,分到家産。
有人来求金榜题名,考上好大学。有人毕业后工作不顺心,来求升职加薪,升官发财,一夜暴富。有人来祈求健康,愿意放弃一切钱财富贵,只要能多活两年。
……
人们所求的五花八门,但经年累月地看下来,无非就是这几样。
除了游客外,这些专门奔着道观来上香祈愿的人们脸上都写满了焦灼。在陈鸣航看来,那是一种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的痛苦。
年轻时痛苦,年老后也痛苦。贫穷者痛苦,富有者也痛苦。
善信们来道观上香时,见满脸认真的小道童在旁边,有时便起了交谈之心。陈鸣航因而听到了很多人一生的故事。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为别人设定的标準而活。上学时的分数,进入社会后的金钱和名誉地位,奢侈品,他人的看法和评价……在默认的规则下,他们全情投入,倾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后越来越不认识自己。有时候,少部分人忽然发现到了这些外界标準的虚幻后,他们会更加痛苦。因为此时他已经找不到新的东西来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
有些人来上香时便是这个状态。他们多半是倾力奋斗许多年,却被一场变故毁掉一切的人。旧的评价体系被摧毁,又找不到新的,他们就到处询问:意义在哪里呢?人生如果没有意义,我为什麽还要存在?
被问到的陈鸣航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一直受此困扰。
于是他去问师兄:“为什麽人们要这样活着?”
师兄便背诵起《太上老君常清静经》里的一段:“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于空……”
陈鸣航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他知道是人欲作祟,知道经文的意思,可他对现在的生活逐渐産生了疑惑。这里处处讲“道”,但无人真正能讲清楚什麽是“道”。讲要“清静”,但这里也并不清静,一切凡俗的事务这里都有。有奇怪的人际关系,有为了一两个名额而撕破脸吵架的事,也有莫名其妙的迂腐僵化的制度规定。而且出家人也没什麽两样,并没有更聪明,更智慧。
几年过去,经书背得越来越熟练,科仪做得越来越好,但陈鸣航内心无法言说的困顿一点也没有减少。他的师父老道长告诉他,没有入世就没有所谓出世,不利于修行。以后若有机会,要多出去走走,多见见人。还有,别把人想得太好,不要总是意气用事,要注意保护自己。
陈鸣航听这一套听得简直耳朵起茧子。师父和师兄都在说要保护自己,可在道观里住了这几年,他本事渐长,越来越觉得天高地阔,可任意来去,哪有什麽危险对付不了。有很多次,有善信来请求帮助,以陈鸣航的水平都能看出破解的法子,但师父和师兄却不愿意出手,搪塞过去了。陈鸣航有时觉得这样畏手畏脚的行为很不符合道义,便悄悄追上失望的善信,帮个小忙。可他每次帮完忙回去都会被面色铁青的师父逮个正着,训斥一顿。
挨训时他就耷拉着头,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但下撇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不服。师父磨破了嘴皮子,最后只能甩甩袖子,拿书卷往他头上敲,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你啊,还是缺乏历练。”
陈鸣航暂时还没有下山的想法,他在山上呆的久了,不知道出去后能做什麽。不过每当师父和师兄下山做法事时,他也会跟着去。
有一次他和师父师兄一起去山下的村子里做法事,做完后村里的善信盛情邀请他们留下来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走。由于路途遥远,山里交通不便,他们便在村民收拾出的屋子里住下了。
半夜里,陈鸣航惊醒,他听到有人在屋后窃窃私语,还有人在低声哭泣。他悄悄起身,走出去查看情况。
屋后是几位平时经常去道观里上香聊天的善信,跟陈鸣航算是熟识了。
陈鸣航问他们怎麽了,他们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好吧,那我回去睡觉了。”
“哎小师傅,等等!”其中一人一咬牙,拉住他的手臂,“听说你是道观里最乐于助人的,最菩萨心肠的小师傅,帮了很多人。我们村里很多人都对你感激不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