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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年少无知,以为可以有数不尽的明日等在前面。将来二人要一起云游山水,看遍世间万千;也要筑一方小院,藤门竹篱内植上几株玉兰与桂树,春赏花姿,秋酿桂糕……
奈何断锋崖一场钻骨腥风,将对未来的所有幻想与期待齐齐斩断。
时隔五年,今日再次触摸到当年颜端送他的那把弦月刀,墨同尘心中酸胀又苦涩。那把刀,见证过他与颜端最为无忧欢喜的时光,也带着他此生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砂砾吹进眼睛中已是痛痒难耐,锋利无比的弦月刀剜进胸膛,又会是怎样的痛感?墨同尘不敢想,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因为那就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淖,一旦踏入,便陷落沉溺,灭顶哀伤顷刻将他吞没。
不知不觉,墨同尘从床上下来,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侧的床榻。月光如水,铺在冰凉的地面上。中间不足一丈远,隔着的却是一千八百个日夜的噬骨熬煎。
或许过于疲惫,墨同尘精神恍惚,他光着脚,一步一顿,挪向榻上之人。他要去亲手摸摸那道伤疤,他要再听听那熟悉的心跳,他要亲口问问他的阿端……痛不痛。
“叮铃铃——”
一阵清透的金属铃声将墨同尘从似梦似醒的状态中唤回,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脚边缠上一段丝绳,上面的几支小铃铛还在嗡嗡响个不停。
外间响起淩的乱脚步声,接着阿禾绕过屏风猛地沖进来,当他发现这铃铛机关“捕捉”到的是自家公子时,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点上烛灯,上前将他家公子搀回床上:“公子,怎麽还没入睡?可是要喝水?鞋袜怎麽没穿?要受凉的……”
墨同尘在阿禾手中喝过半盏茶后,重新躺回枕上。床帐落下,烛火熄灭,一切恢複平静,只剩无声无息的半地月光,守着着这不安宁的夜。
床榻上的颜端,静静卧着,待墨同尘消隐在床帐之中,他早已哽在那里的喉结,方缓缓滚动一下。
第 58 章
昨夜之事,半是借着酒劲和那炉香的催化,半是颜端自己情到深处的情之所往。
在墨同尘面前,他早已卸下心中那道防守。作为一个没有过去之人,他从不在意得到或失去。但墨同尘如一掬雨露,给他干瘪的生命带来滋养,使他内里充盈,让他心中有光。
他不能失去他。而“得到”的形式,似乎又那样水到渠成。
内心尘封干涸已久之人,听见雨露召唤……是,即便克制隐忍如颜端,也明白了何为“情难自已”。
颜端本以为同赴的、不过情梦一场。涂抹伤药的过程,却让他“重温”了那战场盛况,也勾起他心中的万般怜惜之情。
能这样日夜在近旁守着,颜端已经知足。人在榻上卧着,夜色下、帐中人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次眨眼,他都一清二楚。何况对方下了床,步步朝自己走来。
食髓知味,颜端不清楚那双手若如昨日那般再次滑过来,自己能否控制得住自己。而此时的墨同尘极度虚弱,他今夜已经承受不住更多折腾。他需要休息。
阿禾将墨同尘送回床上,落下帏帐,收了丝绳及铜铃,吹熄灯烛回到外间。
一切恢複平静。
听着床帐内渐渐稳定的呼吸,颜端睁开眼,月辉映入眸底,涟漪阵阵。他一度怀疑昨夜那如鱼得水之人,是不是自己。怎会如此驾轻就熟?
*
墨同尘醒来时,光亮洒满床帏。他忽然想起什麽,猛地撑起身子,撩开床帐朝外看去。还好,颜端床榻还在,不是梦。只是榻上齐整如刀切,人却没了蹤影。
阿禾端了盆水进来,见人醒了,忙放下东西上前撑住他家公子:“公子怎麽醒了?再多睡会吧。”
“阿端呢?”墨同尘的视线始终落在那空空如也的榻上。
阿禾回头看了眼,明白他家公子心思,笑道:“颜公子回趟食肆,他昨日不在,估计那刘先生有一堆大事小情等着他拿主意呢。”
墨同尘“哦”了一声:“有说什麽时候回来麽?”
“说不会耽搁太久,还要赶着回来同公子一起吃早饭。”阿禾转身去床脚衣架上拿了套衣服过来,“今日不出门,我找了套宽松的衣衫给公子换上,在家穿着也便宜。”
墨同尘套上衣衫,尽量扯高衣领盖住脖颈的红痕。
日光下的伤痕,比昨夜看去更清晰、也更惊心动魄,阿禾急得凑上来,眼泪在眼框打转:“那黑衣人到底是谁,怎会下如此狠手!只怪阿禾当时不在,就算阿禾拼上这条命,也要同那人搏上一搏!没能保护公子……都怪阿禾!公子还疼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