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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侯爷之所以能颐养天年、寿终正寝,就在于他“两耳不闻朝中事,一心只向碟中餐”。不管是谁,哪怕圣上天颜来了,要委以重任,他也只推脱称自己老迈愚癡,哪里懂社稷之事,至于家中子侄也个个不学无术、难堪大任。
不过老侯爷这“守拙藏锋”的智慧,儿孙是半分没学到。他驾鹤西去这才多久,袭爵长子庄茂,也就是新一任庄侯,便时常接待造访权贵。
来淇州督查水利的柳熙之先生便是其中一位。
天下谁人不知柳熙之是攸王之人,处处为之谋、事事勤周旋。人各为其主,无可厚非。只是庄茂鲜少与攸王往来。柳熙之此次来淇州公干,他也只假装不知。
但当对方一乘小轿到了自家府门外时,庄茂心中还是沉了沉。
“侯爷节哀。”
花白头发的老臣,进门先沖着正堂拜了拜,算是全了当时自己没能送老侯爷一程的礼数。被搀起来后,神色庄重地向侯府新主人道了恼。
“老侯爷在世时,对攸王多有教导之恩。殿下时常感念。只因当时又赶上愉妃娘娘祭日,殿下忧思过度而身体欠安,只设了路祭,未能亲自前来扶柩送灵,现在想起仍是遗憾不已。”
“臣,谢殿下挂念。家父在天有灵,也会感念攸王殿下圣德。”庄茂双手抱拳,朝京城方向长施一礼。
柳昀忙紧走几步,上前将人搀起:“侯爷无需如此多礼,攸王最是敬重侯爷。体恤臣民,于公而言,侯爷是国家肱骨,殿下倚重是情理之中。关起门私下来说,殿下还要称侯爷一声堂叔呢!”
柳熙之不藏着掖着,今天前来就是为了示好,同时探探庄茂的态度。
“先生玩笑。臣担不起。”庄茂客气中带起三分疏离。
柳熙之笑笑。高手过招,有时无需出招,便已知输赢。他低头喝了口客茶,称赞茶好,水也好,淇州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庄茂挂起得体的微笑,又让人上了些应季果品给来客尝尝。
柳熙之道过谢,四处看看,虽是偏安一隅的侯爷,天高皇帝远,只要外面不逾矩,内里奢华一些,也没人会说什麽。可这庄侯府的用度,虽精贵却算不上奢靡。可见老侯爷在世时,治家很是有方。
“小世子怎麽不见,他小时候,老朽还抱过他呢?”见庄茂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柳熙之换了个话题。
“原应不等先生问,就让他来给先生请安。可犬子近日偶感时疫,恐过了病气与先生,正卧床不出。老朽先替他告个罪。”
当然这属于一种外交辞令。不过倒不是庄茂摆谱不让庄珩出来见客,而是柳熙之来时,他正训斥底下小厮怎麽能将他那个逆子偷放了出去。
而此时的庄珩,也并未感什麽时疫,而是正带着一衆人在墨同尘院子里“大杀四方”。
提到这个让自己不省心的逆子,庄茂脸上神情有些尴尬,他整理好情绪,笑着向前迈了一步:“先生此次到淇州,不知庄某能否尽绵薄之力。”
“折煞老朽了。哪里敢惊动侯爷。”虽如此说着,柳熙之眼角的笑意也是藏不住了:“雨季眼看到了,殿下让我四处看看长桥、堤坝等是否有加固修缮之处。若有需要劳烦侯爷之处,届时再来上门叨扰。”
“不知先生下榻何处,若不嫌弃,可否在府上小住几日。”
“眼下老朽在驿馆落脚,倒也是清净得很。”
“驿馆简朴,加上舟车劳顿,先生身体可还吃得消。”
“劳侯爷挂心。无妨,习惯了。”正準备告辞的柳熙之,让人拿出準备的礼物,“对了,攸王殿下让我带了一罐明前茶给侯爷,殿下自己吃着不错,让侯爷也品尝品尝,最是清心、名目。”
说到“清心”“名目”二词,柳熙之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庄茂。
若说第一次造访,双方还是戴着面具试探。长桥坍塌事发之后,柳熙之第二次造访庄府,很多事情似乎就明朗了。
双方给安其营,各谋其事。
而眼下能让庄候和柳熙之同时进京之事,想来京中位高权重的两位皇子肯定脱不了关系。
*
虽猜不出具体是何事,颜端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他想起长桥上看到的黑影子,想起柳熙之看墨同尘的眼神,再加上近日多出来的江湖散人……
颜端做了一个决定。
或许没有昨日之事,他尚没有做出这个决定的勇气。
一丝笑意,弯上嘴角。自嘲的笑。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做决定,竟然还需要“勇气”。
他派人继续去探听,有任何消息,及时传回来。关于小食之事,柳熙之不在,颜端恐中间起什麽事端,加派两名小厮每日跟去长桥,协同小食派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