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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昨夜是颜端寸步不离地守在墨同尘床侧,阿禾却也丝毫不敢懈怠,几乎是一刻没閑着。
昨夜阿禾人是死守在外间,耳朵仔仔细细长在屏风这边、他家公子的卧房内。一有什麽风吹草动立马,立马开始寻各种理由进来忙活:一会儿剪烛花,一会儿送茶水,一会儿又拿着根鸡毛掸子装模作样满屋打扫……
颜端不明白阿禾里里外外到底在忙些什麽,因为这大半夜过去了,也没见他没忙成些什麽。
随他去吧。此时颜端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答应了他的阿尘今晚要留下来。
他俯身又看了看帐中人,眉角柔和,鼻梁秀挺,一副恬静怡然模样,似乎随时能醒来,笑眼弯弯同你问好。盈润唇齿间,露出那颗虎牙尖尖。
像观摩一件稀世珍品,颜端静静看着墨同尘的眉眼,暖色灯光被纱帐隔成一层轻柔细沙,缓缓在帐中人白净的脸庞上流淌。
此情此请,是梦中见过?还是记忆深处返出的些许碎片、拼接到了眼下场景?颜端说不好。一股暖流拂过心头,只是这样静静守着对方、看着对方,却给了他这五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定和安心。
墨同尘手心一直攥着颜端的衣角,似乎这样才能睡得安稳些。颜端俯身靠近,将细软手指握进手中。上次发病时,郎中称病不在躯体,而在心中。因有心结打不开,所以每每受到刺激便会触发旧疾。
可外表如此明朗之人,到底藏着怎样解不开的心结呢?
如猛虎捧着花瓣,颜端轻轻擡起手心中的那只手,看了又看。指甲盈润齐整,手指细滑柔软,颜端略带薄茧的指腹,仔细摩挲着每一个骨节——里外没有任何伤痕。作为一个文弱书生,平日也只是拿墨弄笔,不像他这般不时需要耍劲斗狠,没理由、更不至于伤了筋骨。
为何每每发病,又总是这只手?
握在手心的手,软软糯糯,不知不觉已牵引至颜端唇边。听着对方渐渐均匀的气息,颜端用脸颊将对方虚握的手指轻轻蹭开。
手背控于自己手心,掌心覆上自己脸颊,小心引着对方指尖轻轻勾勒自己的眉眼。
这一刻,眼前人似乎化成了自己心头最柔软的那部分。若有任何伤害袭来,他便可以是那保护珠贝的坚硬外壳,抵上一切,哪怕粉身碎骨。
这样念头,颜端此前从未动过。但这种有了软肋的感觉,却让他有了脚踩大地的踏实与安全。因为眼前人,自己这只风中漂泊的纸鸢,也便有了与这世间衔接的归宿,有了笃定的航线。
颜端满心欢喜,眼睛却像起了雾。他闭上眼,用脸颊宠溺地蹭了又蹭,然后稍稍偏侧,轻轻吻向那带着甜香的柔软掌心。
墨同尘猛然惊觉,像是觉察到掌心的衣角不见了,慌乱地四处去抓,还好颜端及时反应过来,递过自己衣角,放入刚刚吻过的手心。
颜端还以为他醒了,刚想问需不需要喝水,却见对方仍闭着双眼,似又睡了过去,睫羽上还挂着湿漉漉的哭泣痕迹。
颜端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挪动下坐姿,为帐中人挡住从自己背后照过来的光线,少些亮光,便能睡得更安稳些。
颜端没有“哭”的经验,但他知道,大量水分浸泡下,人体会变得肿胀。当然他这些过往关于人体泡水的经验,只在极特殊的情况下用得到,此时拿出来很是有些煞风景。
墨同尘皮肤不似他这般粗粝,眼眸处更是柔软,哭多了定要水肿的。如此一位清秀公子,若明日顶个肿眼泡见人,岂不难为情?若学中同窗以此开他玩笑,又该如何是好?
刀架颈侧不眨下眼,剜肉削骨也不会喊声疼的颜端,此时竟然为眼前人眼睛可能肿胀的小烦恼而深深担忧起来。
提到学中,其他的还好,那个柳淩每日同阿尘一处读书、一处上下学、晚上还要谈诗论文……每每想到这里,颜端都忍不住要动气,真想打包将他从这院子中清理出去。
奈何阿尘并不是很乐意让对方走。唉……算了。阿尘说什麽便是什麽。都依他。
正当颜端在心里将已经丢出门去的柳淩“撤回来”时,恰好阿禾走了进来。
应该是听到方才他家公子的翻腾声,阿禾脑中立马响起警报。待他进来,细细看去,只见床上、榻旁的两人一躺一坐,并没有什麽逾矩举止,才稍稍放下些心,于是走至床侧,轻声转问颜端他家公子需不需要喝茶。
颜端看了眼沉沉睡着的墨同尘,摆手示意不需要。
因他自己衣角被帐中人控着,此时动弹不得,颜端便让阿禾打了盆冷水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