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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可以说他借了酒醉的幌子,也可以说他早有预谋,而这预谋或许已压在心底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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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鸫敲响阁间房门,说墨同尘来访时,颜端正在案旁研制他的琥珀霜糖。
“嗯。”
颜端淡淡应了声,从穿衣镜中看下气色,又扯了下鬓角碎发,若无其事仍回到案台旁,按结块大小,将霜糖分装在不同坛子内。
随着轻轻一声“吱嘎”,墨同尘关门入内,绕过屏风,却见颜端正背对自己站在案台旁,手中分拣些什麽。
阁间摆设一如从前,可眼前人却难得地以背示人。
墨同尘缓步走上前,选了个不即不离的位置站定,声音尽量保持自然:“……听说颜公子近日病了。”
坚实的背影带着那倔强的影子,像是聋哑了一般,仍在原地摆弄他手里的东西。
“明日我让阿禾送些紫苏桃叶姜茶来……”墨同尘扯了扯袖口,长出一口气,“……颜公子既然在忙,那墨某不打扰了。”
坚实的后背看不到墨同尘眸底的落寞,而转身準备离去之人,也不对那直耿人心底的翻江倒海浑然不知。
墨同尘摇摇头,又轻叹口气,慢慢转身,正要往门口走,身后人却开了口:“已经好了,劳墨公子挂心。”
冷言冷语,果然还是那副欠揍模样,真真讨人嫌。
墨同尘那日并未想让他淋雨回去,奈何等他反应过来,再追出去时,早没了人影。颜端素来体强魄壮,一点风雨应该不成问题,不料却病了:“……是那日淋了雨麽?”
片刻的沉默,一颗琥珀放糖夹在竹镊中,被案前人细细打量:“人吃五谷杂粮,岂有不生病的?”
墨同尘见对方语气虽淡,底气倒还如常,料定已无大碍,只是心情不太好,便想告辞出去:“那颜公子注意休息,益于身体康複。”
“墨公子是在关心颜某?”三块琥珀霜糖落入罐中。
不关心你,能巴巴跑了来?墨同尘心里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你……病坏了身子。我和阿禾的日常用度,又能指望谁?”
“原来墨公子这样功利。今日不是来探望颜某,而是来看孔方兄的。是颜某自作多情了。”颜端仍然保持背对的姿势,“颜某既然答应了墨公子,银钱自不会短了一分。”
一阵长长的沉默,房间内只剩两条隐隐的呼吸线。
连灯台上的烛蜡都不会读空气,一点亮光直直向上,连个灯花也不爆。墨同尘想找个理由剪下烛花,来打破这尴尬到苍白的一幕,都无从下手。
颜端自知自己话说重了,手中竹镊顿住,慢慢转过身,刚要对上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却见墨同尘带着些慌乱地移开视线。
半透明的罐体透出些琥珀光泽,见墨同尘目光追着糖罐打量,颜端将罐子向一旁推近些,对墨同尘挑了下眉,算作邀请。
墨同尘自是明白,对嘴硬脖子硬的颜端而言,这就算是道歉了。墨同尘领情,走到近前,隔着罐子看了看:“颜公子这是在制作什麽?”
“糖。”颜端夹起一颗,递到墨同尘面前,“琥珀霜糖,新制的。挑一些出来,等过些日子酿几坛梅酒。”
不规则的霜糖晶体在烛火下,闪着琥珀色的柔光。墨同尘盯着颜端的眼睛,品着对方神情,慢慢将那一颗糖,含入口中。
“甜吗?”颜端抿了下唇,等着这第一位客人的反馈。
墨同尘将糖抵在腮侧,乜斜眼,打量前人这一本正经的冷面君子模样的颜端,忽地踮起脚尖,在对方唇上轻轻印了下:
“……人,更甜。”
凉凉、软软的,带着隐隐的木质香。
这是鬼迷心窍的一时兴起,更是处心积虑的蓄谋已久。
墨同尘不确定对方作何反应,转身正要跑,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困入那结实的臂膀。
“怎麽,墨公子轻薄了人,就想跑?”
第 25 章
夜幕暗下来,将灯火通明的阁间静静围住,连窗外草丛中的虫鸣声也没放进来。
湘妃竹屏风、方胜纹门窗、以及宽大的案台,在烛火的观照下,拢着一层柔和明亮的光。
光亮无声,但光亮有形。墨同尘只觉得不远处的那架屏风在眼前晃了晃,浅棕泪斑散落在青黄竹纹的屏体上,线条此前更为硬朗,也更加咄咄逼人。
漫天风雨那日,盖着暮色、借着酒劲,似乎还可以骗骗自己,说假装什麽也没发生。但眼下……
眼下,墨同尘身体紧绷,腰间结实的手臂将自己困得动弹不得半分。
自己要不要投降?要不要放过自己,顺从内心去抱一抱他?告诉他,当年之事非他所愿,也非他之过,自己从没怪过他…… ', ' ')